霍知行的话落下来时,像片浸了秋凉的叶,轻得贴在心上,却带着不容推拒的沉。他侧身让开的那道缝,明明是通往书房的路,在周绾眼里却像道黑沉沉的口子,要把人吸进去,吸进那个藏着战犯牌位、染着墨水、还留着她秘密的地方。
她的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像踩在北大荒冻硬的雪地上,软的地毯也没减轻半分沉。走廊的壁灯昏黄,把影子拉得细长,像老照片里没剪齐的边,她的影子和他的影子叠在一起,缠得慌。他跟在身后半步远,没声音,却像团冷的雾,慢慢漫上来,把她圈在中间。
书房的门还开着,灯的光流出来,落在门口的地毯上那点她慌乱中踩出的墨水印,蓝得像没干的泪,凝在上面,像块洗不掉的疤。她站在门口,看见歪斜的书架还没扶直,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墨水味,混着暗格那边渗来的陈腐气,像老祠堂里的香灰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霍知行倚在门框上,高大的身影把门口的光挡了些,肩线绷得直,像幅没落款的素描。他没进来,只看着她,眼神像温温的水,却带着点沉,慢慢漫上来。
“找。”
一个字,轻得像风吹过纸页,却让周绾的指尖发颤。
她挪到书架前,指尖拂过书脊,英文的、德文的、日文的,纸壳子糙得像母亲旧棉袄的里子,却没一本能抓得住。她根本不知道要找什么,那本“想找的书”,从一开始就是编的谎,此刻在他的目光里,碎得像摔在地上的瓷。
他的目光钉在她背上,热得像温温的火,慢慢烧上来。
每一秒都像拉得很长的线,绷得她心尖发颤。
“怎么?”霍知行的声音又响了,带着点冷的笑,像冰面反射的光,“忘了是哪本?还是说,你要找的书……根本不在这儿?”
周绾的身子猛地一颤,指尖抠紧了一本厚书的脊,纸壳子硌得指腹发疼。
她不敢回头,怕看见他眼里的洞悉,怕那点仅存的伪装也碎了:“我……我可能记错了……”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连自己都听不清。
“记错了?”他又笑了,那笑声里没半点暖,像风吹过空荡的仓库,“周绾,我的耐心,没那么多。”
他终于动了。
皮鞋踩在地毯上,轻得像落雪,却一步一步,都踩在她心尖上。他越过她,走到书桌旁,目光扫过那滩墨渍,扫过歪斜的书架,最后停在那块暗格面板上。
面板严丝合缝的,像从没被人碰过。
他的指尖在面板上敲了两下,轻得像弹掉雪茄灰,却让周绾的呼吸瞬间停了。
那声音像敲在她心上,震得慌——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之前的怒像退了潮的海,剩下的是更深的静,像暴风雨前的天,沉得压人。
“看来,”他慢慢开口,每个字都像浸了水的棉,沉得坠心,“你不只是‘不小心’打翻墨水,‘不小心’撞松面板,还‘不小心’……忘了要找什么。”
他朝她走近一步,身上的雪松味混着夜的凉,漫过来,把她圈在中间。
“告诉我,周绾,”他的声音压得低,像贴在耳边的私语,却带着千钧的力,“你在我书房里,到底找什么?”
最后的伪装碎了。
周绾的慌像没根的草,在心里乱长。
承认?是死路;不承认?也是死路。
她的目光扫过他的脸,扫过他微敞的领口,扫过他薄的唇,那唇刚吐出最狠的话,却也是此刻唯一能碰得到的“救命稻草”。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像北大荒雪地里最后一点挣扎的暖意。在霍知行以为她要瘫软下来的瞬间,她忽然抬起头,眼里的慌被一种决绝的光取代,像燃到最后的烛。
她往前迈了一步,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到最短。
踮起脚尖时,裙摆扫过地毯的墨渍,软的布料蹭过那点蓝,像蹭过心上的疤。闭上眼睛的瞬间,眼泪先落了下来,砸在他的衣领上,凉得像北大荒的晨露。
然后,她的唇,带着眼泪的湿和孤注一掷的颤,轻轻贴在了他的唇上。
空气像凝了。
走廊的壁灯还在晃,书房的墨味还在飘,可所有的声、所有的慌,都在这一瞬间停了。
只剩下唇瓣相触的软,和她心脏疯狂的跳,像要撞破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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