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译出来。”
这念头在周绾心里转，像北大荒冬夜不灭的油灯，亮得固执。
指尖蹭过照片背后的盲文点符，细得像母亲缝衣服漏下的线头，却每一下都扎进心里——这是打开真相的钥匙，是母亲用命护的，她不能丢。
可1992年的广州，哪有那么容易找答案？
互联网是遥远的名词，公共图书馆的架子上，怕是连“盲文”两个字都少见。更别说霍知行的眼睛像藏在暗处，她连出门都像被无形的线牵着，稍一偏离，就可能惊动那只蛰伏的鹰。
焦虑像藤蔓，缠着心口。
她在客房里走了又走，目光扫过德汉词典、英汉字典——这些是她吃饭的本事，却解不开盲文的谜。难道真要让母亲的心血、外婆“别教她恨”的遗训，都困在这几个点符里？
不行。
一个冒险的念头慢慢成形。
她需要个理由出去，需要一本能解盲文的书，还需要点运气。
第二天早餐时，周绾特意穿了件浅蓝的软绸衬衫，衬得气色稍好。
看着霍知行翻报纸的手顿了顿，她才轻声开口，声音放得软，像随口提的：“霍先生，最近总觉得闷，想出去逛逛书店，买两本闲书看看，不知道方便吗？”她垂着眼，假装玩手指，藏起眼底的慌——这一步，赌的是他不会细究。
霍知行从报纸后抬眼，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两秒，深潭似的，看不出情绪。周绾的心跳快得要撞肋骨，怕他看穿，怕他拒绝。可他只是淡淡点头，对陈助理说：“让阿英跟着。”
阿英是那个沉默的女保镖，身手好，话少，像个影子。
周绾的心沉了沉，却也松了口气——至少，她能出去了。
轿车停在新华书店门口时，阳光正暖，透过玻璃门，书香混着旧纸的味漫出来，像回到了北大荒仓库里，娘给她读旧书的日子。阿英跟在身后半步远，目光扫来扫去，周绾捏着衣角，先在畅销书区晃了晃，翻两本小说，假装看得认真，才慢慢往深处走。
“教育”“社科”“医药”……书架标签一个个掠过，心也跟着提起来。
终于，她拦住个工作人员，声音放轻：“请问，有没有……特殊教育，或者帮残疾人的书？”
工作人员指了个角落：“那边靠墙的架子，最下面两层有几本，灰都积厚了。”
周绾道谢，脚步都快了些。
阿英的目光还在背后，像芒刺。
那个角落光线暗，书摆得稀，她蹲下身，指尖划过书脊——《手语基础》《康复心理》……都不是。就在要失望时，指尖碰着本薄书，封面黄得发脆，书名是《盲文点字符号基础教程》，出版日期是十多年前。
找到了！
她的手都在抖，抽出书，拂去灰，翻到附录页——盲文对照表就在那里！
六个小圆点，组合成不同的字母、数字，像娘当年教她认的星星。
她不敢拿照片对照，只能盯着表，把点符的位置往脑子里刻：L是左上点，I是中间两点，F是右上加点左中，数字6是……
忽然，眼角瞥见书架尽头，个穿夹克的男人往这边看，眼神碰着了，又赶紧转开，假装翻书。
是阿英的同伴？
还是霍知行另派的人？
冷汗瞬间冒出来，她合上书塞回去，对阿英说：“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回到客房，反锁门的瞬间，她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像刚跑过一场雪路。
她迅速铺纸，凭着记忆画盲文表，笔尖都在抖。
然后拿出照片，指尖精准地覆上凸点——一个一个对，一个一个认。
第一个是L，第二个是I，第三个……右下角还有个细点！
是数字6！
不是L-I-F，是L-IF-6！
一个代号！
像项目号，像样本号！
周绾的眼睛亮了，可随即又暗下来——这代号指什么？
和霍家有关吗？
她的目光落在墙角的铁盒上，油布裹着的文件还在，爹的字迹急促，像在赶时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停在门口。
“周绾。”霍知行的声音透过门板，平得没情绪，“下午去书店了？”
周绾的笔差点掉在纸上，心脏猛地一揪——他知道了？
他问这个，是随口，还是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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