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血玉三生劫 > 第十一章 梦魇与旧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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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知行连着两天没露面,连陈助理都没再来过。

别墅里的静,像浸了水的棉,沉得慌。

周绾把拍卖行的图册翻得边角卷了,玫瑰园里开得最艳的那朵红玫瑰,也谢了两片花瓣,落在泥土里,像掉了两滴没说出口的泪。白天还好,能坐在露台看江景,风裹着水汽吹过来,带着点腥甜,能把脑子里的空填一点;可到了夜里,孤独就像藤蔓,顺着床脚往上爬,一圈圈缠在心上,连呼吸都轻了。

第三天夜里,她又做了梦。

不是零碎的片段,是完整的、冷得刺骨的画面——北大荒的雪漫到膝盖,她穿着母亲改小的旧棉袄,棉鞋里进了雪,湿冷的冰碴子硌着脚心。身后有人喊,声音模糊,像被风吹散的碎纸,她拼命跑,雪灌进领口,凉得脖子发僵,肺叶像被冰针扎,每吸一口气都疼。跑着跑着,眼前的雪突然变成了黑的,像被墨染过,她想喊“娘”,却发不出声,只有风在耳边“呜呜”地哭。

“呃……”

周绾猛地坐起来,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沾在睡袍上,凉得贴在皮肤上。心口像有根冰线缠着,一圈圈勒紧,疼得她蜷起身子,手指死死抓着床单——布料的纹路硌得手心发疼,却没比心口的疼更甚。

是心疾。

小时候在北大荒落下的病根,那时候总饿肚子,冬天冻得缩在牛棚的稻草堆里,忧惧压得喘不过气,心脏就偶尔会抽着疼。

后来跟着霍婉贞阿姨在广州,日子安稳了,这毛病也鲜少犯,没想到这次竟被连日的慌和紧,又勾了出来。

疼痛像潮水,一波波往上涌,眼前的光慢慢暗下去,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想够床头柜上的水杯,指尖刚碰到杯壁,杯子就“哐当”倒了,水洒在地毯上,湿痕慢慢漫开,像一圈圈没说出口的慌。

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只有细碎的呜咽,像被雪埋住的小猫。

就在她觉得意识要飘走时,发间忽然传来一点温。

是那支血玉簪。

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她一直藏在发髻里,连洗澡都没摘过。

那点温像初春刚化的雪水,顺着头皮往下渗,一点点漫过发间,再往心口流——起初淡得像错觉,后来慢慢变浓,像有只温软的手,轻轻抚过缠在心脏上的冰线,一圈圈把冰线揉化。

心口的疼松了些,不再是钻心的紧,变成了沉沉的闷,像压了块温玉。呼吸也顺了点,能慢慢吸气,再慢慢吐出来,不用再像刚才那样,每一口都像吞了冰碴子。

周绾猛地睁开眼,指尖颤巍巍地摸向发间——玉簪还在,温润的,带着点她的体温,却比平时更暖些,像藏了颗小小的太阳。

她把簪子从发髻里取出来,放在掌心,月光从窗外漏进来,照在簪头的木棉纹上,纹路里像浸了点光,淡得几乎看不见。

这簪子……怎么会这样?

母亲当年把簪子塞给她时,手心的温度还留在她记忆里,那时候只说“藏好,别丢了”,没提过它能暖心口。

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件旧物,是连接过去的线索,却没想到它竟藏着这样的秘密——像母亲的手,在她最疼的时候,又轻轻护了她一次。

疼痛渐渐退了,只剩下浑身的软,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她攥着玉簪,指尖反复摩挲着簪身的纹路,想起母亲缝衣服时的样子——坐在牛棚的油灯下,线穿不过针孔,她就用牙咬断线头,再重新穿,手指冻得发红,却还是笑着说“绾绾的棉袄要缝得厚点,才不冷”。

不知坐了多久,窗外的天慢慢亮了点,发间的温也渐渐淡了,玉簪又变回了平时的凉,贴在掌心,像块普通的玉。

周绾把簪子重新插回发髻,轻轻按了按,仿佛这样就能把母亲的温度藏得更牢。

“周小姐?”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佣人端着早餐进来,看到地毯上的水渍,又看了看她苍白的脸,声音软了点:“您没事吧?地上怎么有水?要叫医生吗?”

周绾摇了摇头,声音还有点哑,像蒙了层雾:“不用,昨晚做了噩梦,不小心碰倒了杯子。我没事。”

她不想让医生来,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簪子的秘密——霍知行的目光还像藏在暗处,要是让他知道这簪子能缓解心疾,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事端。

佣人将信将疑地拿了抹布来擦水渍,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什么,擦完就悄悄退了出去,没再多问。

周绾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江——雾还没散,江面上像裹着一层薄纱,远处的船影模糊,像没画完的画。

她摸了摸发间的簪子,凉的,却让她想起刚才那点温。

这簪子藏的秘密,比她想的还要多。

母亲没说的话,霍知行盯着的过往,还有她自己的身世,像缠在一起的线,理不清,却又都系在这簪子上。

前路像江面上的雾,看不清,却又得一步步往前走——哪怕脚下是冰,心里是慌,也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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