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管事的婆子就又来踹门了。
“都起来！一堆懒骨头！等着老娘请你们吃席啊？”
屋里一阵窸窸窣窣，抱怨声、哈欠声混成一片。
我跟着爬起来，穿好那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
昨儿那点事儿，风一样早就刮遍了整个后院。
一出门，碰上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有躲闪的，有偷偷打量我的，更多的是幸灾乐祸，交头接耳，不用听都知道在嚼什么舌根。
“瞧见没？就是她…把春莺姐姐都给挤兑走了…”
“哼，爬床没爬成，倒是学会背后捅刀子了…”
“心肠忒毒…离她远点…”
我全当耳旁风，低着头，拿着比我还高的破扫帚，去扫院子里那层薄薄的积雪。
扫到后院井台边，几个婆子正聚在那儿偷懒嗑瓜子，看见我，声音立马拔高了。
“哎哟，这不是咱们院里新来的‘能干人’吗？”一个吊梢眼婆子阴阳怪气，“咋样？攀上高枝儿的感觉不错吧？可惜啊，攀得再高，也就是个扫地的命！”
另一个婆子啐了口瓜子皮：“呸！骚狐狸精！仗着有几分颜色，尽干些下作事！春莺姑娘多好的人，愣是让她给害了！”
我停下扫雪，直起腰，看着她们，脸上没啥表情：“妈妈们说完了？说完了麻烦让让，我这儿还得扫地呢。耽误了活儿，夫人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那几个婆子没想到我敢还嘴，愣了一下。
吊梢眼婆子把瓜子一扔，叉腰骂：“哎哟喂！还搬出夫人压我们？你个贱蹄子算个什么东西！”
“我啥也不算。”我继续慢悠悠扫地，雪沫子故意往她们脚边扫，“就是个扫地的。可比不上妈妈们清闲，大早上就能磕牙聊闲篇儿。要不…我去跟钱妈妈说说，请妈妈们也来活动活动筋骨？”
一提洗衣房的钱妈妈，那几个婆子脸色变了下，有点讪讪的。
她们可不想去那冰窟窿里受罪。
“哼！牙尖嘴利！”吊梢眼婆子骂骂咧咧地扯着其他人走了，“走走走！晦气！”
世界总算清净了点。
我继续扫雪，一下一下，机械又麻木。
扫到偏院回廊时，看见小禾正端着一盆洗完的菜，哆哆嗦嗦地往小厨房走，小脸冻得发青。
她看见我，眼睛亮了一下，想过来，又怯生生地看了眼四周，赶紧低下头快步走了。
没过一会儿，她又绕了回来，趁左右没人，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个热乎乎的东西塞我手里，是半个烤得焦香的馍馍。
“阿七姐姐…快吃…还热乎着…”她声音小小的，带着气音，说完就跟受惊的兔子似的跑没影了。
我捏着那半个馍馍，站在冰冷的回廊里，心里那点冻硬的地方，好像又软了一丝丝。
下午，被派去给书房送炭盆。
书房在外院，平时没怎么来过。
守着书房的是个老苍头，耳朵有点背，正靠着墙根打盹。
我端着炭盆进去，里头冷冷清清的，书架上落着层薄灰。
张老爷那种人，这书房就是个摆设，一年也来不了两回。
我刚把炭盆放下，就听见里头小隔间好像有动静。
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
我屏住呼吸，悄悄挪过去点。
是管家的声音，带着点讨好：“…老爷放心，那批货都处理干净了，账面上绝对看不出毛病…就是…就是刘员外那边…催着要下一批呢…”
另一个声音，是张老爷，有点不耐烦：“催什么催！告诉他，最近风头紧！姓赵的那个御史盯得死紧！让他消停点！等过了这阵再说！”
“是是是…那…码头那边查货的…”
“塞钱！这还要我教？往死里塞！务必把嘴给我堵严实了！”
“哎！明白！”
我心里猛地一跳。
货？码头？御史？
张老爷这老王八蛋，除了贪财好色，果然还干了别的见不得光的勾当！
我大气不敢出，轻手轻脚地退出来，端起空托盘，快步离开书房。
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
这可是个要紧消息。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是啥“货”，但肯定是能掉脑袋的事儿！
得把这消息捂严实了，说不定哪天就能派上大用场。
回到主院，还没喘口气，就被柳叶叫住了。
她斜着眼看我，手里甩着条帕子：“喂，夫人叫你过去一趟。”
我心里一紧。
王氏又找我？
又出啥幺蛾子？
我定了定神，跟着柳叶往正房走。
一路上，她没少拿眼白瞟我。
进了屋，王氏正歪在暖榻上，一个小丫鬟跪在地上给她捶腿。
屋里暖香扑鼻，跟我刚才经过的冰冷院子像是两个世界。
“夫人。”我蹲身行礼。
王氏没立刻叫我起来，慢悠悠地喝了口参茶，才抬眼瞥我：“抬起头来。”
我抬起头，垂着眼，不敢看她。
“昨儿个…春莺那簪花，你真没动什么手脚？”她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挤出几分委屈和害怕：“夫人明鉴…奴婢就是瞧着好看，多看了两眼…万万不敢做别的…许是…许是那簪花本来就不结实…”
王氏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我后背发毛。
才忽然笑了笑：“量你也没那个胆子。”
她摆摆手，像是没了兴致：“行了，下去吧。安分点，别总惹事。”
“是。”我赶紧低头退出来，直到出了门，冷风一吹，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这王氏，心思太深了。
比张老爷难对付多了。
往后在她眼皮子底下，真得夹起尾巴做人。
正想着，秋雁低着头匆匆从我身边走过，胳膊肘好像不小心撞了我一下。
一个小纸团塞进了我手里。
我攥紧纸团，快步走到个没人的角落，打开一看。
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小心点，春莺在洗衣房到处跟人说，要让你好看。”
我捏着那纸团，看着上面稚嫩的字迹，心里那点刚被王氏吓出来的寒意，慢慢被另一股冷厉取代。
春莺…
还不老实？
行啊。
那就看看，谁先让谁好看。
——————第十一章完——————
（宝宝们，春莺这坏女人又要使坏了，咱们阿七该怎么接招？蹲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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