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市局,此刻像一口被架在火上烤的高压锅。
关于“中山路第二派出所”和“只存不取银行支行”的两桩离奇大案,如同两团巨大的、纠缠在一起的迷雾,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寸步难行。
电话铃声、激烈的争论声、翻阅卷宗的哗啦声交织在一起。
却丝毫无法推动案件的进展,反而更添烦躁。
“总行那边回复了!”
一名负责对接银行的警员放下电话,脸上写满了荒谬和疲惫,他看向眉头紧锁的张队。
“张队,总行那边的负责人明确回复,他们从未批准在中山路设立第二家支行!”
“那个网点,从规划、报备到审批,完全子虚乌有!”
“他们也是刚刚才知道有这么个‘李鬼’存在!”
“妈的!”办公室里不知是谁低声骂了一句。
这下,烦恼和巨大的压力彻底、完全地回到了羊城警方这边。
两个“幽灵”机构。
都拥有看似天衣无缝的合法外壳。
里面的“工作人员”都对自己的身份深信不疑,言行举止挑不出致命破绽,却干出了足以震动全城的大事。
一边是“派出所”抓了真行长。
另一边是“假银行”吸收了真存款。
两头都喊冤,都声称自己是正规单位。
而真正的执法者和金融机构,反而成了不知所措的“局外人”。
“这叫什么事儿!”
一个脾气火爆的老刑警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哐当作响。
“查又查不明白,审又审不出东西!”
“老子干了二十年警察,从来没这么憋屈过!要不是现在讲究文明执法,老子真想……真想……”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那种想要动用非常手段的挫败感几乎弥漫在整个办公室。
这一刻,满清十大酷刑都想拿出来用了。
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面对这种超越常规认知的犯罪(如果这算犯罪的话),他们惯常的手段和经验似乎全都失效了。
空有一身力气却不知该往哪里打。
就在这焦头烂额、空气都几乎要凝固的时刻,张队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刺耳的铃声在这种氛围下显得格外突兀。
他烦躁地瞥了一眼,来电显示赫然是——羊城监狱长老王。
张队心头莫名一跳。
在这个节骨眼上,监狱长打电话来?
他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按下了接听键,声音沙哑:“喂,老王,什么事?”
电话那头,监狱长的声音异常古怪。
“老张…不是我找你…是…是秋风。”
“他强烈要求,必须立刻给你打个电话,说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关乎你现在正在头疼的那两件案子…我…我实在拗不过他…”
“秋风?”
张队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难道…难道这些光怪陆离、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真的都和监狱里那个怪物有关?
电话似乎被交给了另一个人。
接着,一个熟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懒洋洋笑意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地传了过来:
“喂,张队。忙着呢?”是秋风。
张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低沉而警惕:“秋风,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电话那头的秋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没什么花样,就是看张队你们最近为了中山路那点事,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是不好意思。”
“所以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你坦白一下。”
他顿了顿,语气轻松得就像在聊今天天气不错:
“中山第二派出所,还有那个假的银行支行,嗯,都是我搞出来的。给你们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啊。”
“……”
电话这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张队拿着手机,整个人仿佛被瞬间冰封。
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眼睛瞪得极大,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察觉到他极度异常的状态,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愕然地看向他。
足足过了十几秒,张队才像是终于从溺水状态中回过神。
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调走音,几乎是吼了出来:
“什么?你…你再说一遍?”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怀疑是不是连续熬夜出现了幻听。
秋风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恶作剧得逞般的愉悦:
“我说,中山第二派出所,还有那个只能存钱不能取钱的假银行支行,都是我弄着玩的。”
“哦,对了,里面那些‘警察’和‘银行职员’,也是被我忽悠瘸的,他们都深信不疑自己干的是正经工作呢。”
“所以啊,张队,你们就别难为他们了,要抓就抓我好了。”
“他们其实也是受害者,不过我工资给的可不低呀。”
“哈哈。”
“玩…玩?!”张队感觉自己的血压噌地一下冲上了头顶,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气得浑身都有些发抖,对着话筒咆哮道:
“秋风!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罪行?”
“这已经不是越狱和抢劫了!”
“你这是公然挑衅整个国家机器!你疯了吗?!”
面对张队暴怒的质问,秋风的声音却骤然冷了下来,那丝懒洋洋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彻骨的平静:
“为什么?很简单啊,张队。”
“我一个快要饿死的人,不过就是一时手头紧,跟那家银行‘借’了点钱吃饭,他们就把我告了,判了我五年。”
“这量刑,你不觉得有点重吗?”
“我一个人在里面蹲着,挺无聊的。”
“所以我就想啊,既然他们这么喜欢让人坐牢,那就让他们的分行长也进来陪我一起坐坐牢呗。”
“怎么样,现在他贪污腐败、生活糜烂的事情天下皆知,牢饭是吃定了吧?我这想法是不是很合理?”
“合…合理?!”张队被这番强大又扭曲的逻辑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你…你就不怕法律的制裁?你搞出这么多事,数罪并罚,够枪毙你十回了!”
秋风在电话那头忽然又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
“怕?我为什么要怕?”
“张队,我现在不是已经在坐牢了吗?”
“最高规格的监禁也不过如此了吧?”
“搞垮一个行长,给我再加个几十年刑期,哪怕是无期徒刑,甚至立即枪毙,对我来说,有区别吗?”
“我无所谓啊。”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刺进张队的耳膜:
“没办法,张队。”
“我这人一向就是这样,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今生的账,从不会带到来世。”
“他让我不好过,我就让他身败名裂,进来陪我。”
“很公平,不是吗?”
“你!你你你……”张队手指颤抖地指着空气,气得脸色铁青,嘴唇哆嗦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任何语言来斥责这个疯子、这个恶魔!
所有的法律、道德、规则,在他那套自成体系的疯狂逻辑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你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
“呵呵,”秋风轻笑一声,语气又恢复了那种令人捉摸不定的平淡:
“电话费挺贵的,就不多聊了。”
“真相告诉你了,怎么处理,是你们的事。”
“再见,张队。”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张队却依旧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化成了一尊雕塑。
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他们队长那副从未有过的,仿佛世界观被彻底摧毁了的模样。
“张队?”
“张队,您没事吧?”
“秋风…他说什么了?”
张队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空洞。
“他…他都承认了…所有的事…都是他干的…”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