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数据时代的天网，理论上疏而不漏。
秋风在大学城面馆“狂炫三十六碗”的壮举，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
相关的短视频和论坛帖子还在学生们中间热传时。
其关键词和图像已被市公安局的网络信息监测系统捕捉、筛选，并迅速标红。
“报告！目标出现在大学城刘记面馆，消费三十六碗牛肉面之后于下午四点十七分离开。”
技术中心的工作人员第一时间将情报通报给了仍在返程山路上的张队。
收到消息时，警车正艰难地在崎岖山路上颠簸。
张队看着警务通屏幕上冰冷的文字和秋风在面馆监控里的清晰截图，再想想自己一行人这一天的狼狈不堪，一种强烈的荒诞感和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们在这荒山野岭累死累活，人家却跑回城里享受美味去了，还闹出这么大动静。
“加速！回城！”张队几乎是咬着牙下达命令，疲惫的身体里被迫压榨出最后一丝精力。
车厢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哀嚎，但命令就是命令。
然而，先一步行动的市局力量，进展远不如预期顺利。
大学城辖区派出所、附近巡逻警力以及便衣队员接到指令后迅速反应，几乎将面馆周边几公里内翻了个底朝天。
网吧、小吃街、书店、操场、甚至小树林都没放过。
技术中心更是调取了以面馆为圆心，所有能调取的公共监控、商铺监控乃至交通探头的录像，视频数据量庞大到需要数台服务器同时处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奇怪了，”技术中心里，一名资深工程师盯着满屏的监控画面格子墙，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按照他的衣着特征和离开方向，应该很快能在下一个路口监控捕捉到才对。怎么……就像蒸发了一样？”
“大学城周边监控密度那么高，他没道理完全避开啊。”
另一个年轻技术员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除非他瞬间移动，或者……钻地了？”
他们调取了所有可能路线的监控，逐帧排查。
看到了无数大学生、外卖员、市民，甚至看到了几个派出所熟悉的小偷惯犯。
但那个穿着灰色粗布衣、背着帆布包的清瘦身影，在离开面馆主干道后，就如同水滴融入沙漠，消失得无影无踪。
“以前找这种有明显特征的重点目标，从锁定到精准定位，很少超过一小时。这回真是见鬼了。”
技术负责人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对着电话那头的上级汇报，语气充满了挫败感。
他们并不知道，秋风并非刻意隐藏，他只是遵循着最本能的需求和最简单的路径。
他现在没有手机导航，不会刻意避开摄像头，也不会选择人多眼杂的复杂路线。
他的行动模式，是基于野兽般的直觉和对环境最直接的感知。
他可能沿着一条地图上都没有标注的、废弃的铁路线行走，可能穿过某个小区的绿化带抄近路，可能翻过一堵矮墙就进入了一片监控盲区。
这种纯粹依靠直觉、不按常理出牌的移动方式，反而让依赖大数据逻辑分析和固定监控点位的现代追踪技术一时失去了方向。
但警方也并非全无收获。
面馆的监控清晰地拍到了秋风的正脸和他那只鼓囊的帆布包，确认他已从山村返回羊城。
只要他还在城内活动，消费、出行……总会留下新的痕迹。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只是需要时间和运气。
当张队一行人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带着一身疲惫和尘土赶回市局时，已是深夜。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透支后的麻木，眼圈乌黑，脚步虚浮，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想找个地方立刻瘫倒。
“弟兄们，今天……辛苦了。”张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强打着精神：
“先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技术中心那边还在查，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明天……明天我们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尖锐的内部保密电话铃声打断。
这铃声在寂静的深夜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揪。
张队深吸一口气，推开办公室门，抓起了响个不停的电话：“喂……刑侦支队张建国……”
“老张！是我，指挥中心老李！”电话那头的声音异常急促凝重：
“别管睡不睡了，出大事了！昨晚，珠江公园南段偏僻岸边，发现五具男性尸体！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
张队的睡意瞬间被驱散了一大半，猛地坐直身体，尽管腰部酸痛不已：
“命案？哪个大队负责？需要我们支队支援现场勘查？”
命案虽然重大，但通常由案发地辖区刑侦大队先接手。
“现场勘查还在进行，但重点不是这个！”老李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
“技术部门在排查周边监控时，发现了极其惊人的情况！这五名死者生前最后的行踪，与你们正在追查的那个秋风，有交叉！”
“而且，有重大作案嫌疑！指挥中心命令，此案与秋风系列案件并案处理，由你们专案组牵头！”
“立刻来珠江公园现场！”
“秋风？杀了五个人？”张队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动了办公室里其他还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同事。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面露惊疑和难以置信。
抱怨和疲惫在此刻显得无比渺小。
命案，而且是可能涉及在逃危险目标的重特大命案，优先级压倒一切。
张队用力抹了一把脸，仿佛想将疲惫一把擦掉，强行提振精神：“明白！地址发我，马上到！”
珠江公园现场早已拉起了层层警戒线，蓝红警灯无声地旋转，将周围树木和江面映照得光怪陆离。
空气中弥漫着江水特有的腥味和一丝压抑的气氛。
法医和技术中队的同事正在紧张地工作。
辖区派出所的负责人看到张队一行人下车，立刻迎了上来，脸色在警灯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
“张队，你们可来了……这案子，有点……有点超出常规。”
他引着张队走向临时指挥车，调取监控录像：
“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昨晚凌晨一点左右，我们追踪到秋风最后出现的画面，是在三公里外的一座高架桥桥洞里。”
“红外监控显示，嫌疑人秋风当时在里面，像是……躺下睡觉了。”
张队等人闻言，嘴角都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难怪全城的旅馆酒店排查一无所获！
他居然选择了最原始、最出人意料的方式——睡桥洞！
这完全颠覆了他们对一个“危险嫌疑人”行为模式的预判。
“然后，大约凌晨两点左右，”派出所负责人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后怕和不可思议：
“两辆挂着伪造牌照、看起来像是某私立医院后勤的厢式货车，非常可疑地悄悄摸到了那个桥洞下方。”
“车上下来五个穿着白大褂、冒充医生的人。”
“他们发现了秋风，用了某种手段（现场发现了一支使用过的高效麻醉剂针筒）似乎将他弄晕了，然后抬上了其中一辆车。”
监控画面被调取出来。
虽然桥洞下光线昏暗，但红外模式依稀能看到秋风被两人抬着，软绵绵地毫无反应。
看到这里，张队的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