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苏建斌的话，顾二凤觉得心里暖暖的。
而后，苏建斌思考了一下。
很快便觉得：自己的下一个目标，明确而又迫切——进城。
他必须尽快将手里的物资，转化成这个时代最硬的通货：钱和票。
当然，他真正的目的地，是那个传说中，只存在于街头巷尾的隐秘角落——黑市。
他从墙角翻出一套原主最破烂的衣服换上，棉袄的袖口磨得发亮，裤子上打着好几个颜色不一的补丁。他又找出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尿素袋子，这玩意儿在这个年代，可是出门赶集的标配。
最后，往脸上抹了一把锅底灰，对着水缸里模糊的倒影照了照。
嗯，一个标准的，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穷苦乡下汉子形象，新鲜出炉了。
做完这一切，他将准备好的五斤野猪肉，用油纸仔细包好，放进尿素袋里，然后将袋子往肩上一扛。
他站在屋子中央，闭上眼睛。
心念一动。
下一秒，他整个人便从破旧的土坯房里消失了。
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已经不再是红星生产大队的田埂和土墙，而是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幽深狭窄的胡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煤烟和淡淡的尿骚味，不远处传来一阵阵自行车的铃铛声和人群的嘈杂声。
四九城，到了！
这就是空间能力的恐怖之处，只要他去过一次，或者脑子里有清晰的坐标，就可以瞬间移动。
这简直就是为了跑黑市量身定做的神技！
苏建斌压下翻腾的心绪，把肩上沉甸甸的尿素袋往上颠了颠，彻底化作一个初次进城的乡下人，眼神里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畏缩和好奇，慢吞吞地走出了胡同。
他没有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而是背着手，慢悠悠地在附近几条街上闲逛。耳朵听着城里独有的自行车铃铛声和叫卖声，眼睛却像鹰隼一样，不动声色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行人的表情。
很快，在一个垃圾站旁边的死胡同里，他发现了猫腻。
那里聚着三三两两的人，个个穿着灰扑扑的衣服，缩着脖子，眼神跟防贼似的。说话声音压得极低，像蚊子哼哼，买卖东西全在宽大的袖筒里一伸一缩就完成了，隐蔽又迅速。
就是这儿了。
苏建斌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空气呛得他喉咙发痒。他佝偻着背，朝着那个角落挪了过去。
刚到巷口，一个戴着油腻腻的狗皮帽子，只露出一双精明小眼睛的男人就闪身拦住了他。
“干嘛的？”男人声音沙哑，像块破布。
“赶……赶集，换点东西。”苏建斌把村里二傻子的口音学了个十成十，憨厚地笑着。
“新来的？”男人那双小眼睛在他身上来回剜了两遍，最后落在他鼓鼓囊囊的尿素袋上，“懂不懂这儿的规矩？”
苏建斌心里一动，脸上却更显局促。他手忙脚乱地在身上几个口袋里掏了半天，最后摸出一张被汗浸得发软的一毛钱纸币，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像是在上供。
看到钱，男人眼神里的寒气才收敛了些。他飞快地把钱夹进指缝，揣进兜里，动作一气呵成。接着，用下巴朝着巷子深处一点：“进去吧，少看少问，别惹事。”
“欸，欸！”苏建斌连声应着，扛着尿素袋挤了进去。
黑市不大，就是两排旧民房夹出来的一条窄缝，地上坑坑洼洼，常年不见阳光。可里面却人挤人，热火朝天。
卖什么的都有，棒子面、地瓜干、鸡蛋、土布，甚至还有人偷偷摸摸地卖手表零件和的确良碎布头。
苏建斌找了个靠墙的空地，把尿素袋往地上一放，解开袋口，将五条用油纸仔细包好的野猪肉一条条摆了出来。
油纸一揭开，那股子带着山野气息的肉香味儿，瞬间就在这片充满了霉味和汗臭的空气里炸开了。
周围好几个人的鼻子都忍不住抽了抽，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嘿，兄弟，这肉咋卖的？”一个穿着干部服，但袖口和领口都洗得起了毛边儿的中年男人第一个凑了上来，压着嗓子问。
“两块钱一斤，不要票。”苏建斌言简意赅。
“什么玩意儿？两块钱？！”中年男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你怎么不去抢！供销社的肉，凭票才七毛八一斤，你这心也太黑了！”
他这一嗓子，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苏建斌却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把一块油纸重新盖好，才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这位大哥，我这是野猪肉，跟家猪能一个味儿？这是我拿命从山里换回来的。再说了，我这儿不要票。您要是有票，能看得上我这犄角旮旯？”
这话不软不硬，却像刀子一样，句句扎心。
中年男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是啊，谁不知道现在猪肉金贵？城里人一个月才几两肉票，不到逢年过节谁舍得吃？有票，谁愿意来这地方担惊受怕？
周围几个原本也想上来讲价的，一听这话，都默默闭上了嘴。黑市有黑市的价，嫌贵就别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干净利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大妈挤了进来，直接把那中年男人撞到了一边。
“吵吵什么，买不起就让开，别耽误正经人办事！”大妈瞪了男人一眼，然后转向苏建斌，从兜里利索地掏出两块钱，“小伙子，给我来一斤！”
“好嘞！”苏建斌精神一振，手脚麻利地挑了块不大不小的肉，往随身带来的杆秤上一挂，秤星不多不少，正对着一斤的刻度。
“大妈，您拿好。”
“哎！”大妈接过肉，像得了宝贝似的，用自己的手绢包了三层，小心翼翼地放进菜篮子最底下，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有了第一个，后面的生意就势如破竹。
不到半个小时，五斤野猪肉就被一抢而空。
苏建斌把空空如也的尿素袋叠好，退到一旁，背过身，飞快地清点着手里的钱。
十张崭新的一块钱纸币，带着油墨的清香。
十块钱！
在这个年代，这绝对是一笔巨款！厂里的一级工，累死累活一个月才二十多块钱。他这半个小时，顶得上一个壮劳力在生产队里挣大半年的工分了！
他将钱仔细抚平，折好，塞进最贴身的内兜里，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这只是第一步。
苏建斌压下激动，将尿素袋重新甩到肩上，准备离开。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巷口那个戴狗皮帽子的男人，正隔着人群，幽幽地盯着他，眼神里说不清是贪婪还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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