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消毒水味里混着茉莉香。
云栖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斑，听见云瑶涂着珊瑚色甲油的手指敲了敲床头柜：“林护士，把那束百合换了，我姐对花粉过敏。”
她垂眸时，云瑶正对着手机镜头调整角度，发梢扫过锁骨间的钻石项链——那是母亲去世前最后一次生日宴上，父亲亲手给云栖戴上的。
此刻坠子贴着云瑶雪白的皮肤，折射出细碎的光，刺得云栖瞳孔微缩。
“姐姐？”云瑶突然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尖，“等会儿记者问你话，你就笑一笑，嗯？”
云栖望着她眼底浮起的算计，喉间发出含混的“唔”声。
这是植物人苏醒后最常见的“智力未恢复”表现——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五年的黑暗里，她将每个声音、每丝气味都刻进了骨髓。
此刻云瑶指尖若有若无压在她手背静脉上的力度，分明是在测试她的反应。
“护工呢？”护士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陈姐，云小姐的床铺整理好了吗？”
陈护工掀开门帘进来时，云栖闻到了她身上的风油精味——比往常浓了三倍，显然是为了掩盖昨晚被藤蔓缠住时尿湿的裤子味道。
她指甲缝里还沾着绿萝的泥土，走到床尾时故意用鞋底碾了碾地板上的水痕。
“哎哟，这枕头怎么塌成这样。”陈护工扯过云栖颈下的枕头，十指用力一攥，又重重拍在她脑后。
云栖能清晰感觉到颈椎被顶得发疼，氧气面罩的硅胶边缘勒进脸颊——这个角度，呼吸会比平时困难三倍，等会儿面对镜头时，她的喘息声会像个真正的傻子。
藤蔓在意识深处轻轻颤动。
云栖闭紧眼，任氧气面罩雾气模糊视线，意识却顺着窗台那盆龟背竹的气生根往下钻。
根系在水泥地缝里蜿蜒，像无数细弱的手指，试探着陈护工左脚的胶底鞋——那是她方才踢翻药车时，鞋跟裂开的位置。
“行了。”陈护工拍了拍手，转身要走。
云栖的意识触到了那道裂缝。
龟背竹的气根突然抽紧，顺着裂缝钻进鞋跟，在陈护工抬脚的瞬间猛地一拽。
“啊！”
金属床头柜的棱角撞在陈护工额角的声音，比她的尖叫更响。
鲜血顺着眉骨往下淌，在病号服前襟洇出朵狰狞的花。
云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监护仪的滴答，氧气面罩被护士慌乱摘下时，她恰好偏过头，让镜头拍到自己眼底的迷茫——那是她对着窗户玻璃练了三天的表情。
“记者老师您看，这……”护士长的声音发颤，“可能是护工没站稳……”
“咔嚓。”
镁光灯亮起的刹那，云栖看见云瑶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
她精心准备的“植物人妹妹对继姐露出依赖笑容”的画面，此刻变成了“护工血溅病床，昏迷五年的小姐安静旁观”。
当晚的新闻标题挂在热搜第一：《植物人苏醒首日护工突发昏厥，病房监控现诡异黑影？
》配图里，陈护工歪倒在地，云栖半靠床头，窗台上龟背竹的影子恰好爬过她半边脸，像极了某种古老图腾。
云瑶摔手机的声音透过病房门传进来时，云栖正盯着天花板上的监控探头。
藤蔓在她意识里舒展成网，将隔壁VIP病房的动静清晰传来——“查！必须查清楚那老女人是不是故意的！”云瑶的尖叫混着玻璃杯碎裂声，“明天必须发澄清通稿，说她低血糖！”
但没人能解释，陈护工鞋跟里为什么会缠着半根青绿色的气根。
后半夜，周医生的白大褂角扫过她床沿时，云栖假装沉睡。
他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脸上，投影出监控画面里快速移动的黑影——那是龟背竹的根系在地板下爬行的轨迹，每一帧都精准避开了摄像头死角。
“云小姐。”周医生突然轻声说，吓得云栖睫毛微颤。
他指尖抚过她床头的病例夹，“五年前你出车祸那晚，云栖竹径的监控拍到整片竹林逆时针旋转。”他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用红笔写着“档案已销毁”，“而你出事前三天，有游客在竹径深处拍到过一株藤蔓，说是‘会跟着人走’。”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云栖感觉藤蔓在血管里发烫，床尾的绿萝突然抽出一截新枝，缠上了周医生的听诊器。
“我不会说出去的。”周医生摘下听诊器，新枝立刻缩回花盆，“但你得答应我，别伤害无辜。”
他离开后，月光漫过窗台。
云栖听见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沈秘书的身影在门口顿了顿，将一本褪色的相册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封皮是母亲最爱的玉兰花，边角磨得发毛，显然被反复翻阅过。
“老爷说，您该回家了。”沈秘书转身时，袖口露出半本黑色笔记本，“云小姐睁眼那天，窗外的常春藤同时抽了新芽——”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我查过气象记录，那天没有风。”
云栖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指尖轻轻碰了碰相册。
藏在发丝间的藤种突然发烫，她能感觉到它在皮肤下蠕动，像颗即将破壳的种子。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漫进病房时，护士推着轮椅进来。
云栖望着窗外被藤蔓爬满的围墙，听见沈秘书在走廊说：“老宅的偏院已经收拾好了，空气比医院里好。”
轮椅转过拐角的瞬间，她瞥见墙上的电子屏——今日新闻推送：《云氏集团继承人云栖今日返家，五年昏迷疑云待解》。
配图里，她坐在轮椅上，身后的梧桐叶正随着风摇晃，叶影里隐约能看见藤蔓的轮廓。
“出发吧。”沈秘书替她系好安全带，目光扫过她发间那粒鼓起的藤种，“老宅的院子里，有您母亲种的紫藤。”
轮椅缓缓移动。
云栖望着走廊尽头透进来的光，藤蔓在意识里发出轻响——那是对故土的呼唤。
她知道，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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