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桥洞下打着旋,卷起几片枯叶和塑料袋。
阿九蜷缩在角落,鼻尖突然一刺——那股甜腻腐香又来了,像熟透到腐烂的桃子混着铁锈水,直往脑仁里钻。
他猛地捂住口鼻,干呕不止,胃里翻江倒海。
可就在这恶心欲呕的瞬间,他的鼻子却像猎犬般抽动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臭味,是孢子的味道。
他曾靠这天赋在垃圾场捡命,也靠它躲过三次黑帮追杀。
“东边……”他挣扎着爬起,瘦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纸片,“排气管方向!”
他跌跌撞撞冲出桥洞,穿过荒草丛生的河岸,终于看见东区污水处理厂那根高耸的排气塔。
此刻,淡绿色的雾气正从顶端缓缓喷涌而出,如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地笼罩城市下风口。
“报警!必须报警!”阿九颤抖着摸出那部破旧手机,指尖刚按下110,身后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三名身穿环卫服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面无表情,动作机械,像是被同一根线牵着的木偶。
他们一步步逼近,手套里藏着注射器的冷光。
阿九转身就跑。
可他才跑出十米,脚下一绊,整个人重重摔进泥沟。
身后人扑来,膝盖压住他脊背,冰凉的针头抵上后颈。
“不……我不是目标……我什么都没看见……”他嘶吼着挣扎,却如蝼蚁撼树。
就在针尖刺入皮肤的刹那,他猛地咬破舌尖!
剧痛让他神志一清,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口中鲜血抹在身旁一株野草叶脉上——那是云栖教他的“血语寄信”,只要草根未死,信息就能顺着地下网络传出去。
视野开始模糊,意识沉入黑暗前,他听见其中一人低声汇报:“第四个测试体投放成功,神经麻痹剂与‘迷心雾’结合,反应比预期更剧烈。”
“灰蓑大人说,真正的净化,始于精神的清除。”
话音落下,阿九彻底昏厥。
而此刻,在城西那间被藤蔓缠绕的密室中,云栖猛然睁眼。
她膝前的陶盆里,那株接收血信的野草叶片骤然泛起猩红纹路,如同血管暴起。
一股极其熟悉的毒素波动顺着根系传来——神经麻痹剂,五年前身车刹车线被调换时,检测报告上残留的成分!
“是他……”云栖瞳孔骤缩,指尖轻颤,不是恐惧,而是杀意沸腾。
她闭目凝神,灵魂与夜语古藤共鸣。
刹那间,城市地下千万条根系如神经网络般苏醒。
她感知到污水厂通风系统的气流、金属管道的震动、甚至空气中漂浮的每一粒孢子轨迹。
“既然你想让人发疯……”她唇角勾起一抹冷冽弧度,“那就让你自己,先疯一次。”
指尖轻点藤蔓节点,一簇漆黑如墨的藤蔓悄然滋生,名为“噬梦藤”。
它顺着排水管网逆流而上,细若发丝,却坚韧无比,沿着通风管道无声攀爬,最终缠绕在灰蓑佩戴的呼吸面罩内侧——那里,是他每次释放“净化花粉”时,气息最密集之处。
云栖闭眼,催动繁花境之力。
噬梦藤开始吸收灰蓑呼出的情绪波动——那股偏执的“净化信仰”,被藤蔓反向解析、扭曲、重构,化作最深的幻象反噬其主。
当灰蓑再次按下花粉释放钮,面罩内侧的噬梦藤骤然激活。
他眼前景象骤变——
不再是污水厂冰冷的控制室,而是一间阳光洒落的病房。
一个小女孩躺在病床上,眉眼与云栖幼时一模一样,那是他曾经发誓要守护的云母小姐。
而他自己,跪在床前,手中握着一支注射器,针尖正缓缓刺入女孩手臂。
“你本该守护的……”云母缓缓睁眼,声音轻得像风,“却成了刽子手。”
灰蓑浑身剧震,手一抖,花粉喷射失控,整个控制室瞬间弥漫起浓稠的绿色雾气。
同一时刻,陆屿森正驱车赶往东区。
梁警官的电话还在耳边回响:“三起‘自杀案’死者肺部都检出未知孢子,你最近在查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突然黑屏,下一秒自动重启,导航页面跳转,目的地赫然显示:东区污水处理厂。
“谁动了我的手机?”他皱眉,可心底却升起一股莫名的笃定——这不像黑客攻击,倒像某种……指引。
收音机突然沙沙作响,电流杂音中,竟传来一段断续的摩斯码,节奏如叶落风鸣:
“———····/—·——/···—/····—·—/—··———/··—··——”
陆屿森瞳孔微缩,迅速破译:
“勿近主门,走西墙排水沟。”
他猛打方向盘,绕向厂区西侧。
可抵达时却发现,原本敞开的排水沟已被钢板焊死,连缝隙都不留。
“陷阱?”他心头警铃大作,正欲后退,头顶忽然传来“咔嚓”轻响。
墙头一株野生蔷薇毫无征兆地疯长!
枝条如活蛇般扭动、延展、交错,短短三秒,竟在墙面上搭出一道天然阶梯,直通上方围墙。
陆屿森仰头,风掠过蔷薇花瓣,送来一丝极淡的清香——不是腐香,而是……雨后竹林的气息。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握紧相机,踏上藤蔓阶梯。
而在厂区主入口,梁警官已带着特警小队悄然逼近。
对讲机里传来战术指令:“突击组准备,三分钟后强攻。”
他望向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眉头紧锁。直觉告诉他,里面不对劲。
“撤退!”他突然吼出声,可命令还未传下,铁门轰然洞开。
数名身穿工装的工人鱼贯而出,眼神空洞,手中紧握铁锹、扳手,步伐整齐如傀儡。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举起了武器,朝警方缓缓逼近。
梁警官厉声下令:“后撤!全部后撤!”
可就在此时,所有对讲机同时发出刺耳杂音,随即彻底失灵。
通讯中断。
黑暗中,厂区深处,仿佛有无数叶片在低语。第27章撤→东巷
梁警官一脚踹开对讲机,金属外壳在水泥地上弹跳两下,彻底沉寂。
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本能的警觉被彻底撕裂的窒息感。
眼前这些“工人”,动作僵硬,眼神空洞,像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手中的铁锹挥舞得毫无章法却力道惊人,一名特警队员肩膀被砸中,当场跪地。
“后撤!全部后撤!绕到东巷集结!”他吼得喉咙撕裂,声音在空旷的厂区前炸开,却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连回音都被吞噬。
就在此时,路旁那丛不起眼的蒲公英,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
不是风吹,而是从根部开始的集体苏醒。
刹那间,数十朵毛茸茸的白色绒球同时炸开,如微型烟花般喷射出漫天飞絮。
那不是寻常的飘散,而是有目的的定向扩散——风向本该往西,可这片绒毛却逆流而上,如被无形之手牵引,齐刷刷扑向警方撤退的方向。
梁警官脚步一顿,瞳孔骤缩。
那些绒毛落地,并未随风滚走,反而如活物般贴地爬行,细小的叶片迅速舒展、拼接,短短三秒,青翠的叶脉在水泥地上勾勒出三个清晰的字:
撤→东巷
“什么鬼东西?!”身旁警员失声。
梁警官却猛地拽住他:“执行命令!去东巷!快!”
他们刚撤离主入口五十米,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整排路灯同时爆裂,玻璃碎片如雨落下。
紧接着,厂区外墙的通风口喷出浓稠绿雾,所过之处,野草瞬间枯萎,沥青路面泛起诡异的泡状腐蚀痕迹。
若他们还在原地,此刻已全员吸入“迷心雾”。
“这蒲公英……不是自然生长的。”梁警官喘着粗气,蹲下身,指尖轻触那片拼字的叶片。
叶脉中残留一丝极淡的木质清香,与污水厂的腐臭格格不入。
他迅速取样封存,眼神凝重,“有人在帮我们……用植物传信。”
而此刻,城西密室。
云栖蜷缩在藤蔓缠绕的躺椅上,额头滚烫,唇色发白。
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可她的指尖仍死死掐着夜语古藤的主脉,不肯松开。
五年黑暗中的执念支撑着她,哪怕灵魂快要被高烧灼穿。
她听见了。
竹林深处的哭泣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某种古老血脉的哀鸣。
那不是幻觉,是夜语古藤在传递讯息——灰蓑,曾是云母实验室的守夜人,也是当年火灾中,唯一活着走出火场的人。
“是你……放的火……”她喃喃,眼中泛起血丝。
她强撑起身,将阿九留下的血迹样本,轻轻植入一株幽紫色的影昙花花心。
这种夜行花卉,能承载记忆影像,随风飘散,落地即显。
“去找他……”她指尖轻颤,将花托付给一缕夜风,“让陆屿森……看见真相。”
花瓣闭合,如信封封缄,随即被藤蔓轻轻推出窗外,乘风而去。
同一时刻,陆屿森正躲在废弃泵房的夹层中,喘息未定。
突然,窗外一道紫影轻盈落下,花瓣缓缓展开,如蝶翼舒展。
花心浮现一张模糊人脸——灰蓑摘下面罩的瞬间,左脸那道狰狞的陈年烧伤疤痕清晰可见。
陆屿森呼吸一滞。
这张脸……他见过。
不是在新闻里,不是在档案中。
而是在记忆深处,某个被尘封的雨夜。
他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相机,却发现指尖发冷。
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如藤蔓缠心,越收越紧。
他不知道的是,这道疤痕,曾出现在七岁那年公园喷泉边,一个披着灰蓑衣的身影背后。
而那晚,他躲在灌木丛中,亲眼看见那人将一捧绿色粉末,撒入孩童嬉戏的水池。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