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凝站起身，面向老太太，腰背挺直，动作一丝不苟地行了个礼。
她的声音低沉而沉稳，每一个字都像是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祖母，眼下还是先把偷药的事情弄清楚吧。渺渺需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其他人信服，不是吗？”
老太太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烛光摇曳，映得她脸上的皱纹柔和了些，仿佛岁月留下的沟壑都被这暖光轻轻抚平。
“这件事，我是相信渺渺的。”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想必是有人挑拨离间，让你误会了她。正好，给我请脉的大夫还在，这药到底有没有被动过手脚，一看便知。”
孙氏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从反驳。嘴唇蠕动了几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勉强挤出一句：“娘，渺渺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她的品性我再清楚不过。可她身边的人嘛……”她故意拖长尾音，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春荷和冬雪，带着几分挑衅。
“行了，别说了，听大夫的。”沈老夫人眉头微蹙，语气透出隐隐的不耐。手中的拐杖“笃”地一声敲在地面，清脆声响在房中回荡。
大夫捧起药碗，仔细端详片刻，随后抬头，与沈书凝目光相接，带着几分欣赏点了点头：“老夫人，这碗汤药确实不对，与三主母的方子不符。宋三娘子说得没错。”
他心中暗叹：这位深居内宅的小娘子，竟对药理如此熟悉，看来那些关于她是个废物的传言，未必可信。
“都下去吧，孙氏和渺渺留下。”沈老夫人挥了挥手，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显然，她不打算继续追究。
孙氏咬紧嘴唇，脸色铁青，却不敢再多言。待下人鱼贯退出，沈老夫人方看向孙氏，声线陡然转冷：“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口口声声说把渺渺视如己出，可你看看，这寒冬腊月，她穿得还不如你房里的下人暖和！”拐杖再次重重敲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便是你的视如己出？”
孙氏撇了撇嘴，语气敷衍：“不过是今年的衣裳还没送过去罢了，待会儿我就让宁婆婆送去。”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怒意稍缓：“想必你们也听说了，边关大胜，渺渺的父亲很快就要回来了。皇上定会设宴庆贺，届时王公贵族齐聚，正是为家中儿女谋前程的好时机。”
沈书凝闻言，眼角微微一动，看似不经意，心中却已波澜起伏。她明白，若错过这场宴会，恐怕再难摆脱家族的压制。而孙氏的想法则更直接——她一心想替儿子谋个前程。
沈老夫人接着道：“到时你带着渺渺和囡囡一同出席。至于璟儿，就由渺渺的父亲带着。天天流连花丛，哪家的女儿愿意嫁他？”她语气虽不满，眼神中却仍藏着对孙儿的疼爱。
“娘，囡囡倒还罢了，可是渺渺……”孙氏忍不住开口，语气不屑，“您忘了吗？她在外面是什么名声？带她去岂不是丢我们沈家的脸？”她越说越激动，仿佛要将所有愤恨都宣泄出来，“一个废物，还想跟我的囡囡争？”
沈书瑶从门外迈步进来，蹙眉附和：“是啊祖母，若带上沈书凝，囡囡还有什么脸面与其他贵女交往？”
“啪——”沈老太太的拐杖猛地敲在桌腿上，发出一声巨响，“胡闹！渺渺是你姐姐！这么说话，成何体统！”她的声音严厉如冬日寒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沈书凝依旧静立一旁，神态平静，眼底却无一丝波澜，只静静看着沈书瑶，如同在看一场戏。
沈书瑶却愈发激动：“什么姐姐？不过是个没了娘的傻子罢了！祖母，她要是去，我就不去！我丢不起这个人！”她几乎是吼出这句话，声音里全是赌气和不满。
“你……咳咳！”沈老夫人被气得猛咳起来，身子发抖。孙氏连忙轻拍她的背，脸上挂着无奈，却未替女儿辩解半句。
沈老太太缓过气来，目光投向沈书凝：“渺渺，你怎么说？”
沈书凝神色从容，语气平和却坚定：“我不想让祖母为难，孙女全凭三主母做主。”她表面将选择权交给孙氏，心里却清楚，这场宴会的主角实是她的父亲。
从冬雪口中得知，那位父亲年年都会写信慰问原主，可见舐犊之情深切。有他在，是否赴宴，又岂容旁人做主？
沈书瑶却不依不饶，逼近一步：“看看你那副样子！若不是祖母和我娘可怜你，你早饿死街头了！”
“妹妹此言差矣。”沈书凝淡淡开口，眼中掠过一丝嘲讽，“我终究是沈府的嫡女，不论父母在否，身份不会改变。况且，这里是我们家，我的吃穿用度怎能短缺？你这话若传到父亲耳中，我又该如何交代？”
沈书瑶被堵得无言，愤然攥紧拳头：“娘！她胡说！”
孙氏眉头一皱，呵斥道：“渺渺说得不错，我们何曾亏待过她？你别再添乱！”她语气虽厉，眼神却闪烁不定，分明是心虚。
“好了！”沈老夫人再次举杖重重敲地，声响震耳，“渺渺的话没错，囡囡你也该适可而止！”
一场闹剧，就此草草收场。
然而沈书凝刚回到小院，春荷便急匆匆迎上来：“娘子，五娘子那边恐怕还会生事，您千万小心。”
话音未落，院门“砰”地一声被踹开，沈书瑶领着七八个下人闯了进来，脸上怒意未消。
“关门！”沈书冷冷下令，声如冰锥。
春荷慌忙挡在前面，声音带泪：“五娘子，您这样只会让事情更糟啊！”
“哼！”沈书瑶昂首冷笑，“春婆婆，刚才你偷偷去找祖母，我不与你计较。但现在这事，你最好别插手！”
沈书凝轻笑一声，缓步上前：“妹妹，何至于此？姐妹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什么姐妹？”沈书瑶嗤笑，“我娘说了，你不过是个废物！也配跟我称姐妹？”她声音尖利，随手一挥，“来人，把她绑起来！”
“五娘子，不可啊！”冬雪扑通跪地，泪流满面，“娘子终究是沈家的血脉啊！”
沈书凝眉头一挑，目光骤厉：“沈书瑶，今日你若动我一根手指，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
沈书瑶一怔，随即咬牙下令：“绑起来！”
下人们略一犹豫，终究听命上前。
沈书瑶捏住沈书凝的下巴，得意笑道：“现在还敢装什么嫡女？你以为自己是谁？连个下人都不如！”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就要落下，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喝声打断：
“你们在干什么！”
与此同时，院门再次被人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