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如火,将天地作洪炉,融苍生为红尘。
人心如铁,将名利作磨石,化人情为利剑!
七月的神都城,艳阳高照。
灼热的烈日,仿佛要将所有的热情都挥洒而出,炎热的光芒,普照大地,却仿佛是太上老君打翻的炼丹炉,烘托着大地,炙烤着这片土地上的生灵。
神都城,这座自从隋朝时期,重新屹立在洛水之畔的城池,经历了隋唐的风光,也见证了隋唐的落寞时刻。
而今,它是大周最耀眼的城池,繁花似锦,繁荣如梦。
它接受住了岁月和战火的一次次考验,而今,却似乎无法承受这酷烈的天气的折磨。
那些本来欣欣向荣的垂垂杨柳,而今仿佛被抽干了灵魂,无力的栽着头,皱巴巴的叶子,好像也要被烤干。
而本来映日的莲花,也在这时候都似乎被烤干了一般,萎靡不振,无力的绽放着根本不鲜艳的花瓣。
河渠在干涸,地面也在干裂,而那砖石砌就的城墙,似乎也仿佛要被晒的融化了。
通往定鼎门的道路上,一辆马车,正徐徐走来。
木质的车轮,倾轧在深深的车辙里,发出咯噔咯噔的清脆响声,青黑油毡顶的车棚,随着马车的走动,晃动着,仿佛要散架一般。
但,从轻纱覆盖的车窗外,可以依稀看到,一个身影端坐里面。
任凭身子随着车子剧烈摇晃,他却岿然不动。紧闭着眼睛,整个人,如同一尊泥菩萨。
一幕幕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这是在一个阴暗冰冷的墓室里,周围随处可见是一具具被各种黑色的虫子爬满了身上,疯狂啃食的尸首。
这些尸首早就不成人形,有的面目全非,有的血肉模糊,甚至露出了皑皑白骨。
“玉楼,快走,替我们好好活着。”
一个浑身爬满了黑色虫子的中年男子,匍匐在地上,口中不断吐着鲜血。
他用尽力气的将推搡着他,将他推搡到了墓门外。
他的身上也爬满了黑色的虫子,他踉跄着,努力支撑着随时会瘫软的身子,看着墓门里的中年男子,泪如雨下,“师父,不,我不能丢下你。”
他努力探着手,试图去抓着眼前这个已经被黑色虫子啃食的血肉模糊的中年男子。
可,他却怎么都抓不到他。
他尽力了,但,无法改变一切。
“玉楼,留住这条性命,替我们报仇。”
中年男子眼神里满是慈爱,他努力顶着墓门,一点点的将墓门给关上。
他大声的痛哭着,奋力向墓门扑了过来。
但,身体到底还是瘫软了,无力的跌倒地上。
泪水在眼眶里溢满了,眼前的中年男子形象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颤抖着嘴唇,嘶哑的从口中呼喊着。
可——
眼睁睁的,无可奈何的看着墓门一点点的关闭了。
“不,师父!”
他歇斯底里的大声吼叫着,可声音从嘴里出来,却显得软弱无力。
“师父……”
车棚里,传出了一声咆哮。
像是从地底下发出的,响彻了周遭。
张魅回过神来,大口的喘着粗气。
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梦。
可,这个梦魇,已经困扰了他很多年。
这时候,马车停下来了。
外面,传来了一个家仆张熙的声音。
“先生,你有做噩梦了?”
张魅闭着眼,微微回了回神,方才说,“无妨。”
“我们到哪里了?”
“先生,我们已经到定鼎门门口,马上要入城了。”
外面,张熙答道。
“我下来看一眼。”张魅说道。
“不可,先生,”张熙一听,语气变得无比惊慌,“先生,你的身体本就不能受这百日之光。而今,烈日正盛,恐怕只会更加伤害你的身体,导致你病情加重。”
“不用为我操心,我的身体我很清楚。”
张魅语气坚决,口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口气。
外面,却见一个二十多岁,头戴黑色幞头,身着一身棕褐色的半臂,里面套着一件简朴的圆领右衽袍子的男子,迅速下车,将一个车梯架在了车子一侧。
同时,他又细心的撑起了一把宽大的伞。
这是一把造型很奇特的伞,伞的形状,撑开后,伞顶,如同一朵绽放的莲花,而伞的边沿,却如同几片巨大的绿色荷叶。
哪怕烈日如火,可是,在这顶伞的遮掩下,下面却是不见得一点光亮,一片昏暗。
此时,车棚的门被一只手从里面推开了,却见一个人猫着腰钻了出来,然后顺着车梯下来。
他接过了张熙手中的伞,然后撑着,徐徐朝眼前的定鼎门张望而去。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呢,站在人群里,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奇男子。
他看起来并不是很大,大约也只有二十岁出头左右。
身材挺拔高大,足足有八尺有余。
一张圆润无比的脸颊上,皮肤无比的白皙,仿佛是凝脂一般的细腻光润。
他眉毛修长,双眼幽幽若饱含了一汪春水,用眉眼如画来形容,仿佛都有些不足以形容他的美好。
而他的鼻梁高挺,嘴唇红润,却又似乎随时可以说出婉转动听的话语,唱出娓娓入迷的歌声,越发的让人看的入迷。
这少年郎君虽然长的如此姣好,可是,却满头银发。披散而下,坠落至肩,宛若是倾泻而下的银河。
他头戴翠绿的莲花冠,身着一袭白底的圆领右衽宽袖袍子。腰间的革带上,挂着一个罗盘和符箓袋。
这一切,都仿佛诉说着他的真实身份——阴阳生。
尤其胸口上,绣着的一团阴阳图。
虽然,张魅已经努力的将身子遮掩在了这把伞下,可是,周围的滚滚热浪袭来,他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阵阵痛楚起来。
他感受的到,身体里那些寄生的尸虫根本无法承受这些灼热的滚滚热浪的熏烤。
它们的挣扎,直接导致了张魅身体出现了严重的痛苦折磨,仿佛无数的钢针,在身上扎着,又如同有无数的虫子,在撕咬着他的皮肉。
他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甚至,身体也轻轻的颤抖着,仿佛要摔倒。
“先生……,你不能在外面待着了,否则……,坐车进去吧。”张熙迅速上前,担忧的叫着,赶紧去搀扶他。
张魅推开了他,紧紧攥着拳头,咬着嘴唇,徐徐说,“不,这一段路,我想自己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