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暖阁。
地龙烧得极旺，暖融融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昂贵的龙涎香气，与紫檀木雕花窗格的沉厚木香交织在一起。
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躬着身子，侍立在一旁。他刚刚结束了那场关于“开仓暖城”的汇报，每一个字都说得绘声绘色，每一个细节都描摹得淋漓尽致。
他不敢抬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去瞥龙椅前那道不断来回踱步的明黄色身影。
皇帝的云龙纹锦靴，踩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而又急促的声响，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刘瑾的心脏。
朱厚照停不下来。
一股巨大的、滚烫的激流正在他的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将他的整个身体都点燃。他双拳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张年轻俊朗的帝王面孔，此刻因为气血上涌而泛着一层健康的红光。
“好！”
他猛地一拍手，清脆的响声在暖阁中回荡。
“好啊！”
又是一声。
“太好了！”
他转过身，双目炯炯，那里面燃烧着的是一种纯粹的、不加任何掩饰的骄傲与狂喜。
“朕就知道！朕就知道陈玄绝非凡俗之辈！”
“国之栋梁！这才是朕真正想要的国之栋梁！”
他越说，声音越是高亢，那股积郁在胸中的豪情，让他产生了一种想要拔剑起舞，高歌一曲的冲动。
朝堂上那些老臣，每日里除了之乎者也，便是哭穷，便是劝谏，言语间永远透着一股腐朽的暮气。
唯有陈玄！
唯有他，能精准地洞悉自己的心思，能用最雷霆、最有效的手段，去执行自己的意志！这不仅仅是能力，更是默契，是君臣之间最难得的共鸣！
朱厚照的脚步戛然而止。
他锐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刘瑾。
“拟旨！”
没有半句废话，帝王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决断。
刘瑾心头一跳，身体的反应快过思绪，人已经小跑着到了御案前，迅速铺开一卷明黄的圣旨绸缎，双手拈起了那支紫毫御笔，饱蘸金墨，悬腕静候。
朱厚照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暖阁内轰然响起。
“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陈玄，心怀社稷，体恤万民，开仓暖城，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朕心甚慰！”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刘瑾的笔尖在丝绸上飞速游走，心中却掀起了第一重巨浪。这评价，太高了！高到已经不像是在评价一个臣子，而是在为一位盖棺定论的贤臣书写碑文！
然而，真正让他呼吸一滞的，是接下来的内容。
“即日起，破格提拔陈玄为正三品‘锦衣卫指挥同知’，节制南北镇抚司！”
嗡！
刘瑾的脑子里发出了一声轰鸣，握着笔杆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了。
指挥同知！
锦衣卫的二号人物，权柄滔天，位同副使！
更可怕的是后面那句——节制南北镇抚司！
锦衣卫内部，南、北镇抚司向来分立，南司负责军纪，北司专理诏狱，彼此制衡。如今，皇帝一句话，就将这双重的权柄，全部交到了陈玄一人手上！
这意味着，从今往后，整个大明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力机构，将只有一个声音。
那就是陈玄的声音！
刘瑾甚至能想象到，当这道圣旨传出，整个朝堂将会引发何等剧烈的地震！
然而，龙椅上的那位年轻帝王，显然觉得，这还远远不够。
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赏赐得不够尽兴”的遗憾。
“再传朕旨意！”
朱厚照猛地一挥袖袍，龙袍鼓荡，带起一阵强风，吹得烛火摇曳。他用一种近乎宣告的语气，豪气干云地说道：
“特赐陈爱卿，麒麟服三套！”
“轰！”
这一次，刘瑾感觉自己的天灵盖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麒麟服！
那不是官服！那是荣耀的象征，是爵位的体现！
在大明，只有国公、侯爵此等超品勋贵，才有资格在庆典、祭祀等重大场合穿戴！那是身份的壁垒，是阶级的铁律！
陈玄，一个锦衣卫指挥同知，正三品，骤然获得了唯有超品勋贵才能拥有的殊荣。
这已经不是破格，这是在打破规矩！是在用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威，为陈玄一个人，重新定义规则！
刘瑾的呼吸变得无比沉重，他手中的笔，重若千斤。
他知道，这道旨意一旦写下，陈玄将会被推到何等炙热的风口浪尖！
可皇帝的兴致，显然已经达到了顶峰。他根本不在乎什么规矩，什么祖制！
“另！”
朱厚照的声音再次拔高，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炫耀的光芒。
“将皇家内造监私库中，那杆由天外陨铁所铸，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百炼破甲枪’，一并赐予爱卿！”
皇家内造监！
私库！
天外陨铁！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刘瑾的心上。
那不是兵部武库里的制式兵器，那是皇帝的私人珍藏！是真正的神兵利器，是足以让江湖上所有宗师都为之眼红的至宝！
赏官位，是授其权。
赐麒麟服，是予其贵。
赠神兵，则是寄予了最私人的信赖与期许！
朱厚照走下御阶，来到刘瑾身边，看着圣旨上那一行行墨迹未干的金色大字，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里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霸气与骄傲。
“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
“为朕办事，为大明百姓办事之人，当享此无上殊荣！”
话音落下，暖阁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刘瑾低着头，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衫。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地擂动，既有因为皇权天威而产生的恐惧，又有一种见证了历史的极致亢奋。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这位年轻的陈大人在陛下面前的圣眷，已经浓厚到了一个无法用常理去揣度的地步。
这浩荡的皇恩，已经不能简单地称之为恩宠了。
这是一种毫无保留，不讲任何道理，甚至不惜打破祖宗规矩的……
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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