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四十二分，雨终于小了。
兴华巷西口的柏油路被灯光照得像一条乌黑的缎带，偶尔有出租车碾过，溅起短暂的金色水花。
李汉站在岗亭旁边，手里捧一杯从24小时便利店买来的速溶咖啡，已经凉透。他的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不是雨，是通宵未眠的潮气。
“监控室的钥匙。”
赵国强甩来一串金属环，哗啦一声落进李汉掌心。
“给你二十分钟，把巷口到主干道所有探头的硬盘拆下来，带回队里。注意——”他竖起食指，“别手滑。”
李汉深吸一口气，推开生锈的铁门。
监控室不到六平米，一台老式柜式空调嗡嗡作响，出风口挂着半截蜘蛛网。墙上八块屏幕闪着蓝光，其中两块黑屏，一块雪花点，其余五块正常滚动——但右下角时间码全部停在“22:35:17”。
47分钟，从22:35到23:22，整条兴华巷像被谁悄悄抹掉。
“系统提示：检测到异常时间断层，是否使用溯源功能？”
李汉心里一凛：溯源功能需要50点刑侦值，他现在只有30。
“否。”
他选择最原始的办法：拆硬盘、读数据、找原因。
硬盘是西部数据2TB紫盘，专供监控，拆起来却像撬保险箱。李汉半蹲在地上，用手机手电照明，螺丝刀每拧一下，铁柜就发出牙酸的吱呀声。
第三块硬盘刚拔出来，背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谁？”
他猛地回头，手电光圈里出现一双白色帆布鞋，鞋面溅满泥点。
“我。”顾岚的声音。
她手里提着工具箱，额前碎发被汗水黏成几缕。
“赵队让我支援你，怕你一个人搞不定。”
李汉松了口气，却听见自己心跳仍像鼓槌。
两人并肩蹲在机柜前。
顾岚打开笔记本，外接硬盘盒，指尖敲键盘的速度让李汉想起钢琴独奏。
“时间码消失的方式很干净，不是断电，也不是人为拔线。”
她放大日志，一行红色报错跳入眼帘：
“22:35:17——NTP校时失败，写入终止。”
“网络校时服务器被黑了？”李汉皱眉。
“更可能是局域网干扰。”顾岚指着IP记录，“有人在22:30到22:40之间，向摄像头群发欺骗包，强制重置时间戳。”
李汉喉头发紧：凶手不仅杀人，还会网络攻击。
屏幕蓝光映在顾岚侧脸，鼻梁线条像解剖刀一样锋利。
“能恢复吗？”
“只能尝试底层镜像。”她敲击最后一行命令，“看运气。”
进度条缓慢爬行，像一条不肯吐信的蛇。
等待的空档，李汉打量四周。
监控室角落堆着几箱矿泉水，箱体印着“怡宝2019”，最上面一层落了灰。
墙角有一只黑色双肩包，拉链半开，露出半截黄色电工胶布。
“那是谁的包？”
顾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可能是夜班保安。”
李汉走过去，蹲下身，用指尖拨开拉链——
包里有一件折叠整齐的墨绿色雨衣，雨衣下压着一把绝缘剪，刃口闪着冷光。
他戴上手套，把剪刀提出来，借灯光检查：刃长12厘米，刀口有细小缺口，像剪过硬钢丝。
“系统提示：刑侦值 5。”
李汉心跳漏半拍：这把剪刀的刃宽，与死者脚踝尼龙扎带的断面吻合度高达90%。
“顾岚，你看——”
他转身，却发现顾岚的屏幕跳出一行绿色字符：
“Recovercomplete.47minsegmentfound.”
两人对视，眼里同时亮起一簇火。
恢复的视频从22:35开始。
画面黑白，噪点粗大。
22:36:08，一个穿连帽雨衣的人影出现在巷口，身高约一七五，右手拎黑色塑料袋，步伐不急不缓。
22:36:45，人影经过路灯下方，帽檐阴影里闪过一道金属反光——像剪刀的刃。
22:37:02，人影拐进绿化带，监控死角。
随后是漫长的静止，只有雨丝斜斜穿过画面。
23:21:17，人影从绿化带另一侧走出，塑料袋不见了，雨衣下摆多出一块深色痕迹，紧贴大腿。
23:21:49，人影抬头，正对摄像头。
那一刻，李汉后颈汗毛倒竖。
帽檐下，是一张白色口罩，口罩上画着简笔笑脸，嘴角夸张上扬。
镜头最后定格在那双眼睛——漆黑、冷静、像两口没有波澜的井。
“啪”
顾岚按下暂停键，指尖微微发白。
“凶手知道这里有监控，故意抬头。”
李汉声音沙哑：“他在打招呼。”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空调声像某种低笑。
李汉把剪刀放进证物袋，编号“X-05”，标注发现地点、时间、发现人。
顾岚拔掉硬盘，贴上封条，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
推门离开时，李汉回头看了一眼黑屏的监控——
那上面的笑脸似乎仍在，静止又无限放大。
回队里的路上，雨停了，路面像涂了一层油。
车窗起雾，李汉用手指写下“47”，又飞快抹掉。
赵国强在后排抽烟，烟灰缸里积了五六个烟头。
“技术中队连夜做图像增强，”他吐出一口烟，“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嫌疑人面部素描。”
李汉点头，却听见自己脑子里另一个声音：
口罩可以摘，雨衣可以扔，但那把剪刀——
只要找到它的主人，就能找到笑脸背后的脸。
凌晨三点十七分，警车驶过空无一人的雨城大道。
李汉望向窗外，路灯一盏盏掠过，像倒放的底片。
他忽然意识到，47分钟空白里消失的，不只是监控，还有整个城市的安全感。
而他，必须在下一次暴雨来临前，把这份安全感重新缝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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