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大唐军营的篝火在风中摇曳，将一顶顶帐篷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蛰伏的巨兽。然而，这本该充满阳刚之气的军营，此刻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腐臭与病气，混杂着呻吟和咳嗽，如同地狱的低语。
林沐跟着刘莽偏将穿过重重警戒，来到了军营深处专门划出的隔离区。
甫一踏入，浓烈的恶臭便扑面而来，让他这个现代医生都忍不住皱眉。帐篷内外，横七竖八地躺着或坐着衣衫凌乱的病患，他们面色蜡黄或潮红，眼神涣散，有的高烧呓语，有的剧烈咳嗽，有的则蜷缩成一团，腹泻不止。空气中，除了病气，还有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林先生，这些便是病倒的儿郎。”刘莽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忧虑，“随军郎中用尽了法子，却不见好转，每日都有人……去了。”
林沐没有多言，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他径直走向最近的一个病患。那是一个年轻的士兵，双眼紧闭，面色潮红，颈侧和腋下有明显的淋巴结肿大，触之发热。
【高烧，淋巴肿大……这是鼠疫的典型症状。】
他心中立刻有了判断。然而，当他检查另一个病患时，却发现此人虽然也高烧，但更主要的症状却是剧烈的腹泻，排泄物带着脓血，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痢疾？而且是急性痢疾？】
林沐眉头紧锁。这军营里的疫情，竟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烈性传染病混合爆发！这无疑大大增加了诊断和治疗的难度。
他耐心地一个个巡诊，详细询问了每个病患的发病时间、症状、饮食、以及与何人接触过。同时，他也向刘莽询问了军营的日常作息、水源来源、排泄物处理等细节。
“将军，敢问营地饮水从何而来？”林沐指着一旁的水桶问道。
刘莽指了指营地后方的一条小河：“从那条河里取水，上游有哨兵把守，平日里并无异常。”
“那病患多集中在何处？”
“多是下游营地的儿郎。”刘莽不假思索地回答，但他话音刚落，自己也愣了一下。
【下游营地？】
林沐心中一动。他仔细观察了营地的布局，发现病患确实集中在靠近小河下游的几个帐篷区域。而那些发病较早、症状更像鼠疫的，则分布得相对随机。
【鼠疫是飞沫、跳蚤传播，分布随机很正常。但痢疾，特别是这种急性脓血便的痢疾，主要通过粪口传播，与水源污染关联极大。】
林沐心中已然有了清晰的推断。
他转身对刘莽沉声道：“将军，此地疫情并非单一病症，而是鼠疫与痢疾混合感染！”
刘莽闻言大惊：“两种？！”
“是！”林沐肯定道，“鼠疫乃是烈性之症，病势凶猛，但痢疾却更易传播，尤其是水源被污染，则可能全营皆病！”
他指着小河的方向，语气凝重：“在下推断，鼠疫或许是天灾，因跳蚤等物传播。但痢疾，极可能是水源出了问题，被病患的排泄物所污染！”
“这……这如何是好？！”刘莽只觉得头皮发麻。两种恶疾同时爆发，这简直比遭遇敌军偷袭还要让人束手无策。
“将军莫慌，既然知晓病因，便有法可医！”林沐立刻提出了综合治疗方案：
“首先，隔离！将两种病患分开隔离，鼠疫病患一个区域，痢疾病患一个区域，严禁混淆，严禁相互探视！”
“其次，用药！鼠疫病患需用清热解毒、发汗退烧之药；痢疾病患则需用清热燥湿、止泻固脱之药。两药不可混用！”
“再者，严控饮水！所有饮水，无论煮饭饮用，必须烧开沸腾后方可取用！营中所有水桶，每日必须用沸水烫洗！”
“最后，处理粪便！所有病患的排泄物，必须集中到营外，挖深坑掩埋，并用石灰覆盖，再以火焚烧！绝不可随意倾倒，更不可靠近水源！”
这四条措施，与他在村中提出的“隔离、沸水、焚污”异曲同工，只是在军营的环境下，更加细化和专业。
刘莽听得连连点头，他虽然不懂医理，但林沐的方案条理清晰，逻辑分明，让他看到了希望。
“好！林先生所言极是！某这就传令下去，全营将士，务必严格遵从！”刘莽当机立断，立刻召集了营中所有校尉和随军郎中，将林沐的方案传达下去，并严令执行。
一时间，整个军营都忙碌了起来。士兵们开始重新搭建隔离帐篷，郎中们则按照林沐的指示，紧急调配药材。
【很好，流行病学的基本原则已经贯彻下去了。接下来就是看药物和环境控制的效果了。】
处理完这些，已是深夜。
刘莽见林沐疲惫，便安排他在一顶干净的帐篷里休息。林沐躺下，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句“病患多集中在下游营地”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下游营地？这意味着水源污染的可能性极大。可上游有哨兵把守，谁能悄无声息地污染水源？是巧合，还是……人为？】
越想越觉得蹊跷。林沐索性起身，披上外衣，悄悄走出帐篷。
夜风清冷，他借着月色，沿着小河的方向，向营地的上游走去，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士兵，穿过几顶帐篷。就在这时，一阵低低的交谈声从前方不远处的一顶帐篷里传来，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个随军郎中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抱怨和无奈。
另一个声音则显得有些阴沉和隐晦：“……而且，王校尉那边悄悄吩咐，让把病卒的污物往上风口挪……说是，说是方便清理……”
林沐的脚步猛地停下，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药材短缺是经济问题，大唐初年物资匮乏，这可以理解。但……“把病卒的污物往上风口挪”？！】
林沐的瞳孔骤然紧缩。
上风口！
这根本不是方便清理，而是赤裸裸的人为破坏！
将病患的排泄物挪到上风口，再通过风力扩散，或者更直接地，让它们更容易流入上游取水处，污染整个营地的水源！
这根本就是蓄意制造和扩大疫情！
【混合双打，细菌界也搞团建？还特么有人使绊子？这军营内部，竟然有鬼！】
林沐的心脏猛地一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了他。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治病救人，而是卷入了一场看不见的阴谋之中！
药材短缺，或许是军需官的贪墨。
但“挪污物”，这绝对是赤裸裸的人为破坏！军营内部，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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