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沈学峰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沈学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那张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表情。
他没有犹豫,直接按下了免提键。
一个冰冷骄傲,却又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关切和急切的女声,从听筒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沈学峰,姜画眉在我车上。”
“那个姓王的废物,我也帮你处理干净了。”
“现在告诉我,你在哪。你这个当儿子的是准备让我亲自过去逮你,还是你自己滚过来见我?”
当儿子的?
处理干净了?
滚过去见我?
这一个个,仿若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词汇,瞬间就将他,那本就摇摇欲坠的世界观,给彻底砸成了齑粉!
他那双因为恐惧而急剧收缩的瞳孔,死死地盯住了沈学峰。
就好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
那个被他,被他侄子王宸,当成是乡下野种,可以随意拿捏的废物。
竟然,是那个,连他大哥王建国,见了都要点头哈腰的京城赵家的人?
而且,还是,亲儿子?
这他妈的是在拍电影吗!
一股比死亡,还要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就将他,所有的理智,都冻成了碎渣!
他那张肥胖的脸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褪去!
紧接着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恶臭,从他的裤裆里,猛地弥漫了开来!
他,竟然被活生生地吓尿了!
“我…我说……”
他那肥硕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若一滩,即将融化的烂泥。
“我全都说……”
“三年前,是我…是我带人把周卫国,从山上推下去的……”
“尹日明的车祸,也是我找人做的手脚……”
“还有鸿源矿业这些年的黑账,还有…还有我大哥……”
他那根名为“理智”的神经,终于彻底崩断!
他就像一个,急于赎罪的疯子,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这些年,所有,见不得光的罪恶,全都,一五一十地吼了出来!
周卫民静静地听着。
听着那个,害死自己亲哥哥的凶手,亲口,承认了所有的罪行。
他那双一直燃烧着复仇烈焰的赤红眸子,终于,再也忍不住。
两行滚烫的英雄泪,无声地决堤而下。
他猛地转过身,面向那个,自始至终,都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年轻人。
随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他,敬了一个,重如泰山的警察礼。
沈学峰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随即,挂断了电话,转身,走出了审讯室。
……
审讯室外。
杜立方和李书记,两个人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
他们看着那个,缓缓走出来的年轻人那眼神,已经变得,无比复杂。
有震惊,有骇然,甚至,还有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敬畏。
“杜书记,李书记。”
沈学峰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
“王德发,已经全部招了。”
“接下来的收尾工作,就要,辛苦两位领导了。”
杜立方和李书记,对视了一眼。
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更加浓烈的困惑。
“学峰同志……”
杜立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试探性地开口。
“刚才电话里那位……”
“是我一个,很多年没见的长辈。”
沈学峰打断了他,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平静。
“她脾气不太好。”
“给两位领导,添麻烦了。”
他说完,便对着两人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转身,径直地朝着宾馆的大门,走了过去。
杜立方和李书记,看着他那,依旧算不上高大,却又好比一柄出鞘利剑般,挺拔决绝的背影。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们知道。
兴隆县这片天,从今天起,要彻底,变了。
而这个,搅动了整个风云的年轻人。
他的未来,也绝不可能,再局限于,一个小小的江池镇。
……
宾馆门口。
十几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越野车,好比一群沉默的钢铁巨兽,将整个街道,都衬托得,无比渺小。
几十个,穿着黑色特警作战服,浑身散发着铁血杀气的军人如同标枪一般,肃立在车队两旁。
那股子,令人窒息的威压,让所有,路过此地的行人都下意识地绕道而行。
沈学峰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宾馆的大门。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中间那辆车的车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
赵君黎那张冰冷而又骄傲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的身后,是那个,脸上还带着一丝惊魂未定,和一丝巨大困惑的姜画眉。
四目相对。
空气,仿若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沈学峰看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那颗,即便是面对生死,也从未有过丝毫波澜的心,竟鬼使神差般地泛起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涟漪。
有怨。
有恨。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孺慕和思念。
赵君黎也在看着他。
看着他那张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得有些吓人的脸。
看着他头上那,依旧缠着厚厚纱布的伤口。
她那双冰冷得好比万年玄冰的眸子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
一丝属于母亲的本能的心疼。
“你……”
她刚想开口。
沈学峰,却已经,先她一步,淡淡地开口。
“赵董。”
“兴隆县这种穷乡僻壤,怎么会,劳您大驾,亲自跑一趟?”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静。
却又带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冰冷。
那声“赵董”,更是好比一根最锋利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赵君黎,那颗,本就充满了愧疚的心上!
赵君黎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那张向来不怒自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真正的苦涩和无奈。
站在她身后的姜画眉,看着眼前这,无比诡异的一幕。
那颗本就乱成一团麻的心,瞬间就又被一股更加巨大的迷雾,给彻底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