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学峰的声音很轻,却好比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杜立方和李书记的心湖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打断了李书记的话,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平静地看着两人。
“因为三年前,尹书记最后见的一个人,就是周卫民的哥哥,时任县纪委第一纪检监察室主任的周卫国。”
“而周卫国,在见过尹书记的第二天,就在下乡调查一个矿场安全事故的途中,‘意外’坠崖身亡。”
“从那以后,一直嚷嚷着要为哥哥翻案的周卫民,就成了所有人口中的疯子。”
沈学峰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却都像是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扎进了这桩陈年旧案最核心的要害!
杜立方和李书记脸上的惊愕,瞬间就凝固成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们都是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狐狸,怎么会听不出沈学峰这番话里,那股子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腥味!
两条人命,一个县委书记,一个纪委主任。
前后脚“意外”身亡。
而唯一的知情人,却被硬生生逼成了一个“疯子”!
这背后藏着一张怎样遮天蔽日的巨网!
杜立方再也坐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二话不说,直接掏出手机,拨通了兴隆县公安局局长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杜书记!”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充满了谄媚和惶恐的声音。
杜立方的声音,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周卫民,在你那吧?”
“啊?周…周卫民?”
局长明显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想到市委副书记会亲自打电话来,问起这么一个已经被边缘化了的“疯子”。
“杜书记,他…他因为精神状态不稳定,已经被停职很久了……”
“我不管他是什么状态。”
杜立方根本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用一种不容辩驳的命令口吻,直接打断了他。
“一个小时之内。”
“我要在县人民医院的特护病房,见到他。”
“活的。”
说完,他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整个病房里,只剩下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不到四十分钟。
病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小心翼翼地敲响了。
一个穿着一身褶皱警服,头发乱得好比一个鸟窝,满脸胡茬,眼窝深陷,浑身散发着一股子廉价酒精和霉味的中年男人,被两个警察,半架着推了进来。
他就是周卫民。
他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麻木,警惕,和一丝隐藏得极深的疯狂。
他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两个市领导,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而又讥诮的弧度。
“怎么?”
“又想让我承认自己有精神病,好把我送进疗养院里关一辈子?”
他的声音沙哑得好比破锣,充满了对整个世界的失望和不信任。
杜立方和李书记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
只有沈学峰,依旧是那么平静地看着他。
“周队长。”
他缓缓开口。
“三年前,你哥从尹书记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是不是拿了一个黑色的U盘?”
周卫民那具仿若已经烂泥扶不上墙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双本已麻木的眸子,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状,死死地盯住了这个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吓人的年轻人!
这个秘密,除了他和已经死了的哥哥,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
“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沈学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缓缓地掀开被子,不顾后脑勺上传来的剧痛,挣扎着从床上,走了下来。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周卫民的面前,那双深邃的眸子,静静地和他对视。
“我叫沈学峰。”
“江池镇代镇长。”
“也是‘923专案组’的副组长。”
他伸出手,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现在,我以专案组副组长的名义,正式邀请你归队。”
“把三年前,那帮害死你哥,害死尹书记的杂碎,一个个,全都亲手送进地狱。”
“你,干不干?”
周卫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他死死地盯着沈学峰,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压抑了三年的滔天恨意和疯狂,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没有说话。
只是猛地抬起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沈学峰,敬了一个,极其标准,却又重如泰山的警察礼!
眼泪,无声地从他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决堤而下。
整整三年。
他装疯卖傻,忍辱负重。
等的,就是今天!
……
一个小时后。
专案组的临时办公室,就设在了医院旁边的一家宾馆里。
杜立方和李书记,亲自坐镇。
兴隆县政法系统里,所有信得过,也靠得住的精锐,全都被周卫民,用最快的速度,秘密抽调了过来。
整个兴隆县的上空,都笼罩在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氛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要变天了。
沈学峰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上依旧缠着纱布,脸色也依旧苍白。
可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会议室最前方的那块白板前,仿若一尊,即将执掌生杀大权的铁血判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他们在等。
等这把,由省委,亲自授予的尚方宝剑,斩下的第一刀!
“从孙春明的口供,和方高宏的账本里,我们可以确定。”
沈学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在兴隆县,存在着一个,以官商勾结,侵吞国有资产,和攫取非法利益为核心的庞大利益集团。”
“这个集团的触手,已经深入到了我们兴隆县的每一个角落。”
“而江池镇那五十亿的文旅项目,就是他们准备享用的,下一顿饕餮盛宴。”
他拿起笔,在白板上,重重地写下了两个字。
“破局。”
“想要破这个局,我们就不能按照常规的思路,从官员查起。”
“因为那样,只会打草惊蛇。”
他转过身,那双锐利的眸子,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所以,我们的第一刀,必须快,必须准,必须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