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森的加密通讯器,在一片刚刚缓和下来的空气中,毫无征兆地响起。
那不是普通的铃声,而是一种尖锐、高频的蜂鸣,设计初衷就是在任何嘈杂环境下都能穿透一切,直刺耳膜。
蜂鸣声撕裂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
科尔森脸上那抹如释重负的微笑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职业化的冷静。他没有丝毫迟疑,接起通讯,简洁地报出自己的代号。
他的身体语言发生了剧变。
原本略微放松的肩膀重新绷紧,化作一道坚实的防线。眼神从温和的谈判者,变回了那个身经百战的王牌特工。
通讯器另一端的声音很低,但语速极快。
科尔SEN只是听了寥寥数语,他瞳孔中的光便一寸寸凝固,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那是一种在太平间里才能见到的、混杂着专业审视与生理性厌恶的凝重。
“收到。”
他用两个字结束了通话,指尖在挂断键上用力一按,通讯器发出一声轻微的电子音,宣告了死寂的回归。
“抱歉,我得走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不再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只剩下不容置喙的命令感。他对里奥说道,“格林威治村发生了命案,情况很……诡异。”
科尔森在选用“诡异”这个词时,有一个微不可查的停顿,似乎在脑中快速筛选了所有词汇,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最不专业、却又最贴切的形容。
“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任何关于使徒的感应,立刻联系我。”
这句话,既是提醒,也是他们刚刚达成的协议的第一次启动。
说完,他不再多看里奥一眼,转身的动作迅捷而果断,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哥伦比亚大学建筑群的阴影里,只留下一股任务带来的冰冷气息。
几分钟后,一辆樱桃红色的1962年雪佛兰科尔维特,发出一声与它复古外形极不相符的、充满力量感的引擎轰鸣,从一个隐蔽的停车位里疾驰而出。
科尔森驾驶着他心爱的古董车“劳拉”,眼神专注地盯着前方的车流。城市的霓虹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拉长,变形,最终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带。他的大脑却在以惊人的速度运转,将刚刚得到的信息碎片进行重组和分析。
格林威治村,西10街与韦弗利街交界处的小巷。
当劳拉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警戒线外时,喧嚣的警笛声、对讲机里嘈杂的电流声、以及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瞬间将科尔森包裹。
他推开车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
有纽约小巷固有的垃圾酸臭,有雨后潮湿的泥土腥气,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从古老墓穴里逸散出来的干燥尘埃味。
他出示证件,一名年轻的警员立刻为他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
“长官,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警员的脸色发白,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巷子深处。
科尔森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已经穿透了昏暗,锁定在了那片被便携式探照灯照得惨白的区域。
然后,他看到了。
即便是在神盾局见惯了各种超出常理的事件,这一刻,科尔森的呼吸还是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一瞬。
警戒线内,受害者蜷缩在肮脏的地面上,姿势扭曲。
那不是一具尸体。
那是一具标本。
他全身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不祥的枯黄色,紧紧地、毫无缝隙地包裹着每一寸骨骼。所有的肌肉、脂肪、水分,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在刹那间挤压、抽干。
眼窝深陷下去,形成两个黑洞。嘴巴大张着,似乎想发出最后的、无声的呐喊。整个人,就像一具刚刚从撒哈拉沙漠深处挖出来的风干尸骸,带着跨越数千年的死亡气息,突兀地出现在了这座现代都市的心脏地带。
一名穿着防护服的法医正蹲在尸体旁,脸色比尸体好不了多少。看到科尔森,他站起身,摘下口罩,疲惫地摇了摇头。
“科尔森探员。”
“死因?”科尔森的声音很沉。
“无法确定。”法医的语气充满了挫败感,“没有任何外伤,没有中毒迹象,内脏器官全部……萎缩了。用最直观的话说,他就像是……自己蒸发了。”
蒸发。
这个词让科尔森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我们找到了一个目击者,”旁边一名经验丰富的纽约警探走了过来,他指了指巷口,那里有一个穿着破烂大衣的流浪汉正在接受问询,浑身散发着廉价威士忌的酸味,“不过他神志不清,一直在胡言乱语。”
科尔森迈步走了过去。
他不需要靠得太近,就能清晰地听到那个流浪汉的声音。
那是一种被极致恐惧碾碎后,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破风箱般的嘶吼。他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双眼圆睁,瞳孔里倒映着无尽的惊骇。
“是诅咒……是阿努比斯的诅咒!”
“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
“长着胡狼头的死神!祂……祂只是碰了他一下!就一下!”
流浪汉的喊叫语无伦次,颠三倒四,但两个关键词却无比清晰地钻进了科尔森的耳朵。
阿努比斯?
胡狼头?
这两个源自古埃及神话的词汇,与眼前这具木乃伊般的尸体,瞬间构成了一条诡异而又合理的逻辑链。
科尔森的眉头死死地锁在了一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棘手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与此同时。
已经离开哥伦比亚大学的里奥,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夜风带着城市的喧嚣拂过他的脸颊,他将手插在口袋里,步履平稳。与科尔森的协议达成,让他暂时摆脱了被严密监控的处境,心情略微放松。
突然。
一股阴冷、不祥的预感,毫无征兆地窜过他的脊背。
那不是一种情绪,而是一种纯粹的物理感知。如同有一根冰冷的金属探针,瞬间刺入了他的脊髓神经,激起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战栗。
他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体内的亚极陀之种,沉寂了片刻之后,再次产生了共鸣。
那是一种低沉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嗡鸣,并非来自听觉,而是直接源于灵魂深处。它在向里奥发出警告,一个清晰无比的信号。
有使徒,就在附近!
而且,那股共鸣中夹杂的气息,充满了死亡、腐朽与掠夺的意味。
里奥抬起头,眼神中的轻松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警惕。他没有拿出手机,没有去思考联系科尔森。
他的战斗,有他自己的节奏。
他闭上眼睛,屏蔽掉周围所有的声音和光线,全身心地去追溯那股不祥预感的源头。
那股力量的残响,就像是空气中一缕若有若无的丝线,牵引着他的直觉。
他顺着那股牵引,脚步再次移动起来。他穿过街道,拐过街角,身体的本能完全压过了大脑的思考。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格林威治村。
前方传来了警笛的微光和人群的骚动。
里奥没有靠近那片混乱的中心,他知道,神盾局的人一定在那里。他只是像一个普通的路人,混在外围驻足观望的人群中,将兜帽拉得更低了一些。
他的听力远超常人,敏锐地从嘈杂的议论声中,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的碎片。
“……天呐,太可怕了,我刚才偷偷看了一眼……”
“……听说死得可惨了,跟木乃伊一样……”
“木乃伊?真的假的?……不会是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里,那个埃及法老的诅咒应验了吧?我前天才带我儿子去看过那个展览!”
“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
这个地名,这个关键词,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里奥脑中的迷雾。
木乃伊般的死状。
阿努比斯、胡狼头死神的目击传闻。
以及,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埃及展览。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被那股源自亚极陀之种的共鸣串联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完整而清晰的指向。
使徒的目标,或者说,祂的“巢穴”,就在那里。
里奥的眼中,一抹精光骤然闪过。
他没有再做任何停留,甚至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片被警戒线封锁的罪案现场。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融入夜色,朝着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方向,独自一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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