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尘的指尖还按在符纸上，血痕已经干涸，只留下一道暗红印迹。
那股从地底传来的敲击感消失了，但他的手没抬，指腹死死压住符面，像是在等什么。
他知道，对方不是退了，是沉了下去。
刚才那一阵震颤，不是试探，是凿墙。有人正在执法堂地窖里，用血祭阵图一点点啃断封印。他能感觉到，海灵珠碎片在阵枢深处微微发烫，潮汐律动被搅出了一丝乱频——那是外力入侵的征兆。
不能再拖。
他抬手将符纸翻转，背面早已刻好一道微型阵纹，此刻被体温一激，立刻泛起微光。他指尖一弹，符纸无声滑入袖中阵盘，与第四阵枢共鸣。
视野一暗。
宿命之瞳开启。
三道幻影浮现眼前。第一道，三十六道黑影从地窖涌出，领头那人披血袍，腰悬双剑；第二道，东岭火势冲天，阵眼崩裂；第三道，西南阵台炸开，地脉断流。
他盯着第一道幻影，目光落在那人身后的剑影上。干将莫邪的气息，错不了。
赵无愧亲自来了。
他闭眼，心神沉入经脉，将宿命之瞳的推演时限往前压了半刻。
画面一抖，清晰了些——对方正以三具尸体为祭，催动血祭阵图破封，预计子时二刻完成最后一道剥离。
时间，还有两刻钟。
他睁开眼，立刻掐诀，将阵盘中预设的“龙首衔环”指令调出。这不是原计划里的步骤，但眼下必须提前扰动地脉，逼他们现身。
他咬破指尖，血滴在阵盘边缘，顺着微型诱灵纹渗入核心。海灵珠碎片瞬间共鸣，潮汐律动陡然加快三成，像是一股暗流猛地撞上岩壁。
地底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爆炸，是锁扣错位的声音。
他嘴角一挑。
动了。
对方果然在封印松动的瞬间加速推进，血祭阵图的波动变得急促。
他能“看”到，那股阴煞流正顺着断脉空穴往上爬，目标直指阵眼核心。
但他不在乎他们爬多快。
他要的是——他们爬出来的时候，正好踩进圈套。
他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枚新符，符纸极薄，正面无纹，背面却嵌着一粒极小的金属颗粒。
这是慕容雪昨夜交给他的“反灵导纹”母符，能短暂封锁阵眼灵流，三息内不让任何信号外泄。
他迅速在符纸上写下一道指令，随即打出一道灵印，将其激活。
符纸化作一道灰光，直奔东岭阵台。
他知道那边火势将起。那是调虎离山的老套路，但这一次，不是敌人放火，而是己方值守弟子会误判。
果然，不到半盏茶工夫，阵盘边缘亮起一道红光——东岭阵眼被触发，值守弟子正准备启动应急阵列。
他不慌，反而松了口气。
就怕他们不动。
他立刻掐诀，将“八门归墟印”从记忆中调出。这道印诀不能错，错一划，八门失衡，整个阵势就会崩。
他深吸一口气，右手在空中缓缓划动。
第一划，血光自指尖溢出，凝成一道赤纹，直落子位阵台。那边的地砖无声裂开，一道血线蜿蜒而起，亮如朱砂。
第二划，丑位阵台亮起。
第三划，寅位……
他一划一停，每完成一方位，八方阵台就亮起一道血纹，像是八把刀，一把把插进地底。阵盘上的光点接连点亮，从一到八，顺时针推进。
第五划，卯位亮。
第六划，辰位亮。
第七划，巳位亮。
还差最后一门。
他指尖微颤，精血消耗太大，脊椎深处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铁针在经脉里游走。但他没停，最后一划，右手猛然下压。
“死门，闭！”
第八道血纹落下，西南阵台轰然震颤，地面裂开一道环形沟壑，黑气翻涌而出，像是张开的巨口。
八门锁龙阵，八门齐启。
阵势闭环的瞬间，地脉共鸣响起，低沉如龙吟，一圈圈扩散开来。整个天衍宗地底仿佛被什么东西锁住了，空气都变得粘稠。
他松开手，阵盘落回袖中。
成了。
他立刻弹指，将那枚带血的暗纹符纸射出。符纸划过半空，精准落入西南阵台的地缝中，触地即燃，化作一条黑蛇状灵纹，瞬间激活埋在地下的“静音传影阵”。
信号传出去了。
他知道夜玲珑的人已经在等。
地窖出口处，黑雾正从石缝中渗出，越来越浓。第一道人影刚踏出，脚还没落地，十二具鬼兵已从四面八方浮现。
无声，无息。
为首的鬼兵双手一抬，十二道幽冥锁链同时射出，交叉成网，直接将刚出来的六人绞成血雾。剩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脚下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一道血色阵纹。
龙喉幻狱，启。
二十一人瞬间被拖入幻境，身体僵直，双眼翻白，灵力在体内逆冲，发出凄厉哀嚎。
阵外，赵无愧站在地窖入口，脸色一沉。
他没想到，对方不仅识破了渗透路线，还提前布下了杀阵。更没想到，八门锁龙阵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合围。
他盯着那道血色阵纹，眼神冷了下来。
“撤。”他低声下令，“退到外围，等火起。”
他以为东岭那场火是真的。
但他不知道，楚无尘早已让慕容雪用反灵导纹封住了阵眼，那场火，是楚无尘自己放的假火，就是为了引他们往错误的方向撤。
他转身欲走，忽然顿住。
身后，地脉共鸣还在持续，八道血纹在地下连成闭环，像是一条锁链，一圈圈收紧。
他抬头，望向西南阵台的方向。
一道白衣身影站在阵台边缘，右手垂在身侧，左手握着一枚阵盘，指尖正缓缓抹去上面的最后一道指令。
两人视线隔空相撞。
楚无尘没动，只是轻轻抬了下手。
下一瞬，地底轰鸣再起。
死门阵纹猛然收缩，剩余的十五名魔修中有九人脚下一沉，直接被拖入地底，只留下几声短促的惨叫。
赵无愧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终于变了。
他意识到，这不是防守阵法。
这是猎杀阵法。
他带来的三十六人，已经折了三十个。
他死死盯着楚无尘，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什么时候……布的局？”
楚无尘没回答。
他只是将阵盘收回袖中，然后从怀里取出一枚新的符纸，轻轻按在阵台边缘。
符纸下，那截铜线还在发烫，血丝缓缓移动，指向万阵阁遗址。
他低头看了眼。
然后抬起眼，望向赵无愧。
“门，已经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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