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尘走出深渊裂隙时，袖口的玄纹还在微微震颤。他没回头，身后那股粘稠的黑雾早已闭合，像从未被撕开过。掌心的残玉贴着皮肤，温热未散，与命门穴上的玉牌隐隐呼应，仿佛地底深处有根线，正一寸寸往他体内缠。
他低头看了眼指尖，一缕幽煞刚从指缝逸出，就被袖中阵纹吸走。凝息丹压得住外泄的气息，但经脉里的煞流仍像野马，稍一松缰就会撞上灵觉敏锐者的神识。
天剑阁的山门就在前方三里。
青石阶两侧立着七尊剑碑，每一道碑纹都暗合地脉走势。守门弟子手持测灵盘，逐一查验来人根骨。楚无尘站在队尾，将残玉换到左手，右手轻轻按在测碑上。
石碑微亮，泛出灰紫色光晕。
“偏阴脉象，阵修？”守门弟子抬眼打量他，“考哪一关？”
“阵法通识。”楚无尘声音平缓，像是寻常阵师惯有的谨慎口吻。
弟子点头，在名册上划了一笔。心魔镜就立在侧殿门前，镜面如水，照人影不照形。他走近时，镜中倒影迟了半息才浮现，且轮廓略显模糊——这是煞气残余的痕迹。
他不动声色，右手拇指在左腕内侧一擦，匿纹诀悄然运转。左眼深处那道银纹瞬间被封，如同沉入深井。紧接着喉头一滚，凝息丹化作一股凉意顺经脉滑下，将九道煞漩尽数压入命门。
镜面恢复清晰。
守门人没察觉异常，挥手放行。
楚无尘踏进内院，目光扫过四周。七座高台环列，中央沙盘上浮着一座光影阵法——七星锁龙局。考生三三两两围在台下，有人皱眉推演，有人直接动手拆解阵角。
他站在人群外，袖中手指轻弹，一缕神识顺着地脉探出。
刹那间，九幽深处的阵经残篇自动翻动。
这阵，和陆沉说的“活魂阵”同源。七峰虚影中只有一处是真眼，其余皆为诱杀陷阱。寻常阵师需耗时测算，但他一眼就看出，第三峰底座的裂纹走向与地脉主煞线重合——那是阵眼所在。
可不能直接点破。
天剑阁的考核，破阵不是目的，是监视手段。每一丝灵力波动都会被记录，若用高阶手法，中枢立刻警觉。他得像普通阵师那样“试错”，再在最后一刻“顿悟”。
他缓步上前，站在沙盘边缘，指尖虚点第二峰。
“错了。”旁边一名蓝袍考生冷笑，“那只是幻影支点，你引煞进去，反噬会炸经脉。”
楚无尘点头：“我知道。”
他收回手，低头沉吟，像是被提醒后重新思考。实则左眼微热，残阵通幽已悄然启动。他以自身经脉为引，将《玄枢阵经》中的推演路径投射进沙盘虚影。
第三峰阵眼的裂缝，在他识海中放大。
那里有一道极细的断痕，原本是阵师布阵时的失误，却被他看作破绽中的契机。他指尖在袖中无声结印，一缕幽冥煞气顺着地脉滑入阵基，于裂缝深处反向植入一道微型噬灵阵。
阵成刹那，无人察觉。
唯有楚无尘体内一震——一道幽蓝秘纹自掌心升起，沿经脉游走，最终沉入耳后。他耳朵微动，百丈内的地脉灵流尽在感知之中，如同掌中观纹。
地脉逆听，成了。
他抬头，看向第三峰，声音不高不低：“阵眼在那边。”
有人嗤笑：“又一个乱猜的。”
楚无尘没理会，缓步上前，右手按在沙盘边缘。玄纹阵袍下的经脉微微一缩，九道煞漩轻转，引动一丝极弱的煞流注入阵基。
沙盘上的第三峰光影骤颤，七座虚峰同时晃动，紧接着，整座大阵如雪崩般坍缩。
静。
全场考生都愣住了。
主考官坐在高台，手中玉简微亮，记录下这一手破阵手法。他皱眉看了眼，这人用的只是最基础的引煞穿隙，不算出格，可速度太快，几乎是一触即破。
“楚无尘。”主考官念出名字。
楚无尘抬头。
“你刚才……是怎么确定阵眼位置的？”
人群安静下来。
他知道，这是试探。若答得太玄，会被怀疑；若装傻，又显得可疑。
他刚要开口，旁边两名考生突然争执起来。
“你动我阵旗！”一人怒喝。
“你自己没插稳，怪谁？”另一人反唇相讥，手中符器已亮起微光。
眼看要动手，楚无尘一步跨出，挡在两人之间。
“你们破的是第二峰和第五峰。”他语气平静，“一个走阳煞线，一个走阴煞线，路径相反，但都在绕远。这阵的真眼在第三峰，你们从根上就错了方向。”
两人一愣。
楚无尘继续道：“一个阵，不是谁力气大谁就破得快。得看它怎么呼吸。”
他说完，指了指沙盘底部的一道细纹：“这里，是阵的脉口。七峰看似独立，实则共用一条地煞源。谁先触到脉口，谁就掌控节奏。”
围观考生面露思索。
主考官没再追问，但眼神微微一动。
楚无尘趁机后退半步，脚跟轻轻碾过地面一块青石板。那石板边缘有道旧裂，正是地脉偏流的节点。他将残玉贴在鞋底，借步法暗中引动一丝幽煞，顺着裂缝注入地下。
小千换位阵的半成品阵基，悄然落成。
位置正对密道入口。
他转身欲走，主考官却忽然开口：“你留下。”
楚无尘脚步一顿。
“其他人退下。”主考官站起身，“我有话问。”
几名考生面露羡慕，低声议论：“要被单独召见了。”
楚无尘没动，但袖中手指已扣住残玉。若对方真要深究，他不介意用一场混乱脱身。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钟声。
三响。
“子时闭院。”主考官看了看天色，又看了他一眼，“明日还有考核，你先去登记宿处吧。”
楚无尘点头，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他走过回廊，脚步不快不慢。耳后的地脉逆听仍在运转，能感知到身后有两道目光追着他，一道来自高台，一道来自院角暗处。
他没回头。
穿过侧门时，他伸手摸了摸腰间冥玉。那玉温润如常，但内里有一丝极弱的共鸣——来自命门穴上的玉牌。
林寒月的气息，还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纹深处，一道极细的幽蓝纹路一闪而没。
地脉已通，阵引已埋。
他走进宿院，关上门，解下阵袍，平铺在床头。衣料上的纹路还在缓缓流动，像活物在呼吸。
他盘膝坐下，开始调息。
九道煞漩在经脉中平稳运转，地脉逆听不断反馈着百丈内的灵流变化。他能感觉到，东侧地底有一股极深的怨煞，被层层阵法锁着，每隔十二个时辰会轻微震颤一次。
那是炼魂渊的方向。
三日后子时。
他睁开眼，右手缓缓握紧。
指节发出轻微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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