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尘的掌心还贴在阵眼石上，指节因持续灌注灵力而微微发白。
地底那股吞噬之力比半炷香前快了三成，他左眼银纹不断闪动，视野深处，黑色漩涡的旋转愈发急促，残阵纹的裂痕已闭合大半，像一张嘴正缓缓合拢。
苏白露站在他身侧，指尖凝着最后一缕丹息。
她将“固脉丹”置于掌心，丹丸泛着微弱金光，表面裂开细纹。这是她以本源为引炼出的第三炉丹药，再无余力重来。
“我开始了。”她说。
楚无尘没回头，只轻轻点头。
她指尖一震，丹火自掌心爆发，固脉丹瞬间炸开。
金光如涟漪般顺着地裂渗入地底，所过之处，灰化的灵流短暂恢复淡金，枯竭速度骤然停滞。
可不到三息，金光溃散，吞噬之力反弹，灵流灰化范围反而向外扩了半尺。
苏白露踉跄后退一步，嘴角溢出一丝血线。她抬手抹去，指尖沾着丹香与血气。
“只拖了半成。”她声音低哑，“它在排斥外力。”
墨玄站在阵眼边缘，血纹符笔轻点地面，三张幽探符早已烧尽，灰烬被风吹散。
他盯着地缝，冷声道：“你这丹药，连入口都碰不到。那黑洞在千丈之下，灵流都被压缩成黑线，你的丹火进去就是一粒沙掉进海里。”
没人接话。
阵眼石旁，两名阵盟弟子低声议论：“东街灵井彻底干了，西坊阵旗连亮都亮不起来。”“听说城外已有百姓收拾行李，准备南下避难。”
楚无尘终于收回手，残剑自阵眼石中拔出，插回腰间。
他站直身体，目光扫过众人：“召集所有核心成员，议事堂。”
一刻钟后，议事堂内。
九盏魂灯悬于穹顶，映出众人影子。墨玄靠在墙边，符笔在掌心转了一圈：“说吧，接下来怎么走？等城脉断绝，咱们连布阵的力气都没了。”
一名阵师开口：“我提议，即刻组织百姓撤离。苍澜城不能变成死地，阵盟也不能葬在这里。”
“撤离？”另一人冷笑，“往哪撤？南境三城早被天剑阁渗透，北地荒原灵气稀薄，连丹药都炼不出。我们走了，百姓就成了流民，阵盟就成了逃兵。”
“可死守就是活路？”先前那阵师反问，“地脉已不可救，楚师再强，能一人补天？”
堂内瞬间分裂。
一半人主张撤离，保存火种；另一半咬牙坚持，誓与地脉共存亡。
墨玄嗤笑一声：“吵什么？你们当这是选饭馆？现在不是信不信命的问题，是有没有命活的问题。”他看向楚无尘，“你一直不说话，是不是也觉得没救了？”
楚无尘坐在主位，手指轻敲案面。
他没看墨玄，而是问：“半炷香前，苏白露的丹药延缓了枯竭速度，虽只半成，但确有成效。这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迟疑，“渊核并非完全封闭？”
“对。”楚无尘点头，“它在进化，但它不完美。残阵拼接，必有破绽。我们无法从上往下封，那就从下往上查。”
他站起身，十面阵旗自袖中飞出，落地成环。
光幕升起，映出地底千丈之下的黑洞轮廓，漩涡中心，那道残阵纹的裂痕清晰可见。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噬灵渊，是人为种下的‘渊核’。而密道，是它的入口之一。”他目光扫过众人，“我要亲自下去，查清‘渊核’的拼接点。需要三人随行。”
堂内骤然安静。
林寒月第一个上前，手按剑柄：“我去。”
她站得笔直，剑意在周身流转，像一柄出鞘未尽的利刃。
苏白露也走上前：“我能感知灵流共振频率，若渊核有脉动规律，我或可预判其吞噬节点。”
墨玄冷笑：“你们俩一个耗尽丹息，一个剑气压心脉，下去就是拖累。”他甩出符笔，“我符阵引路，至少不会在地缝里迷路。”
三人并立，呈三角之势，目光齐齐落在楚无尘身上。
楚无尘没立刻回应。
他左眼银纹微闪，视线掠过三人经脉——林寒月剑气充盈，但神魂紧绷如弦；苏白露丹息紊乱，五脏已有轻微震伤；墨玄右臂符纹深处，隐现一丝黑气，像是被什么侵蚀过。
他沉默片刻。
“都去。”他说。
三人微怔。
“但听我号令。”楚无尘走向光幕，指尖划过漩涡中心的裂痕，“密道不止一处入口，我们分路探查。林寒月走东裂，苏白露由西缝入，墨玄随我从主道下。”
“分路？”墨玄皱眉，“你不怕有人出事？”
“怕。”楚无尘收回手，光幕消散，“但更怕我们站在这里，等死。”
林寒月握紧剑柄：“何时出发？”
“现在。”楚无尘转身，残剑出鞘三寸，“地脉每失一分灵流，渊核就强一分。我们没时间了。”
苏白露低头检查丹炉，炉底残留的丹灰微微发烫。
她将新炼的两枚“续灵丹”放入袖袋，手指在炉壁轻敲两下，确认封印完好。
墨玄收起符笔，从怀中取出一张未燃的幽探符，符纸边缘已发黑，像是被火燎过又强行熄灭。他没解释，只将符纸叠好，塞进袖中。
林寒月解下外袍，露出内里紧身劲装。她将长剑重新归鞘，剑柄缠着的布条松了一截，她没重新绑，只用拇指将布条压进剑格。
楚无尘最后看了一眼阵眼石。
晶石中的灵流已近乎灰白，像一具干涸的河床。他抬手，十面阵旗收回袖中，光幕撤去。
“走。”他说。
四人离开议事堂，直奔城主府废墟。
东街方向，几户人家正在拆门板，麻袋堆在门口，妇人抱着孩子往牛车上爬。一名老者蹲在井边，伸手探了探井底，枯手收回，满是尘土。
西坊阵旗微光频闪，忽明忽暗，像垂死之人的呼吸。
密道入口藏在废墟地底，石门半塌，裂痕蜿蜒如蛛网。楚无尘站在门前，残剑轻点地面，一道阵纹自剑尖蔓延，没入石缝。
石门缓缓开启，黑气涌出，带着腐朽的腥味。
林寒月抽出长剑，剑身泛起微光。
苏白露将丹炉背在身后，指尖凝出一缕极淡的丹息，探入黑气中。
墨玄甩出符笔，一张幽探符燃起，黑气被短暂驱散。
楚无尘率先迈步。
林寒月紧随其后，身影没入黑暗。
苏白露深吸一口气，抬脚踏入。
墨玄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苍澜城。
城头残旗飘摇，百姓的喧闹声随风传来，夹杂着哭喊与咒骂。
他收回目光，踏入密道。
石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最后一丝光消失前，楚无尘的左眼银纹一闪，视野中，地底深处的黑色漩涡突然停顿了一瞬，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脚步未停。
密道内，四人分路。
林寒月沿东裂前行，剑尖划过岩壁，留下浅痕。
苏白露贴着西缝摸索，丹息如丝，在黑暗中延伸。
墨玄跟在楚无尘身后，符笔在掌心转动，未燃的幽探符在袖中微微发烫。
楚无尘走在最前，残剑贴地而行，剑刃与石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刮响。
前方，黑暗更深。
岩壁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像被什么巨物撕开过。
楚无尘停下。
他抬起手，示意身后噤声。
前方十步，地面裂开一道缝隙，黑气从中缓缓溢出，不是烟，而是液态的，像油一般缓慢流动。
他蹲下，残剑尖端点向黑气。
剑尖触碰的瞬间，黑气突然扭曲，向上卷起，直扑他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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