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营秘影
马蹄声在山道间回荡,夜无尘的手始终没松开缰绳。我靠在他背后,能清晰感觉到他肩胛骨随呼吸微微起伏。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我们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山坳歇脚。
“先吃点东西。”他从包袱里掏出油纸包,里面是几个冷透的包子。我接过来咬了一口,咸得发苦,可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让我顾不上挑剔。
他突然攥住我的手腕:“别咽下去。”
我一愣,他另一只手已按在我喉结上轻轻揉压。我本能想躲,却被他牢牢固定:“有毒。”
我猛地吐出口中包子,残渣溅在他袖口。他掏出手帕擦净,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们连干粮都不肯放过?”
“不是……”我喘着气,“这包子味道不对,像是被人动过手脚。”
他沉默片刻,突然将我拉到身后。远处灌木丛沙沙作响,一道身影踉跄着钻出来——是苏寒。他左肩插着半截断箭,衣襟被血浸透大半,看见我们时眼睛亮了亮,却重重跪倒在地。
“阿七!”我冲过去扶住他。他手里的布包掉在地上,滚出几颗黑色药丸。
夜无尘立刻捡起嗅了嗅:“七星散,专解奇毒。”
“你怎么会来这儿?”我抬头问。
“我在驿站等了你们整晚。”苏寒声音沙哑,咳出一口血染红下巴,“今早发现有人往干粮里下毒,追出来时撞上太子府的人……他们……有埋伏。”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破空声。夜无尘抱着我翻滚到岩石后,几支弩箭死死钉在我们刚才坐的位置。我摸向腰间,才想起匕首早在昨夜打斗时丢了。
“别动。”他低声说,抽出佩剑护在我身前。苏寒挣扎着站起,猛地拔出背后断箭,鲜血瞬间喷溅而出。
“你撑不住了。”我扯下披风裹住他的伤口,“先止血。”
他却摇头,眼神坚定:“我来是要告诉你……萧景珩在北境有个秘密营地,关着你父亲的老部下。”
我心头一震:“你怎么知道?”
“我跟踪过他。”苏寒咬牙,“他们在那儿炼制毒药,专门对付你这种懂毒术的人。”
夜无尘突然开口:“用七星散。”
我这才想起地上的药丸,捡起一看,果然是用七星草、断肠草和血灵芝配制的——正是克制我常用毒物的解药。
“他们怕我。”我冷笑,“怕我用毒救人。”
说话间,又一波箭雨袭来。夜无尘挥剑挡下大半,一支擦着我耳畔飞过,钉进树干时还在嗡嗡震动。
“走!”他拽起我就跑,苏寒跌跌撞撞跟在后面,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血印。
我们钻进密林,枝叶遮蔽了视线。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然一只手从树上垂下来,将我们拉上横枝——是林晚晴。她捂住我嘴示意噤声,不一会儿,几个黑衣人从树下经过,为首者带着北境口音:“头儿说,那女的随身带毒,找到她先放暗器。”
等脚步声远了,林晚晴才跳下树:“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
“你怎么又回来了?”我没好气地问。
她从怀里掏出个瓷瓶:“给你送这个。”我接过来一看,是瓶冰魄丹,能让人短时间失去痛觉。
“苏寒需要这个。”她说,“他的血快流光了。”
我赶紧给苏寒服下两粒,又撕了衣摆重新包扎。他脸色稍缓,靠着树干喘气:“营地在北面三十里外,今晚子时守卫最少。”
夜无尘看了眼天色:“还剩三个时辰。”
林晚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语气急切:“听我说,别轻举妄动。萧景珩那儿不止有你父亲的旧部,还有……”她欲言又止,“算了,你自己去看吧。”
我们赶到营地时,天还没黑透。隔着铁丝网,我看见十几个人被关在牢房里,个个骨瘦如柴。有个老人趴在地上,用指甲抠着墙缝里的饭粒。
“那是李副将。”苏寒低声说,“当年跟你父亲一起出征的。”
我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就在这时,牢房深处传来闷响,一个魁梧身影倒在地上,胸口插着把匕首。
“王统领!”李副将扑到栏杆前嘶吼,“你们这群畜生!”
牢门吱呀打开,萧景珩踱着步走进来。他穿一身玄色长袍,手里把玩着匕首,刀刃上的血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各位将军。”他笑着开口,“最后一次机会,写下认罪书,承认苏家谋反,我立刻放你们回去。”
无人应声,只有王统领的尸体躺在那儿,血慢慢渗进泥地。
萧景珩叹气:“既然如此……”他抬手,两个狱卒提着桶进来,泼出一股刺鼻气味。
我瞳孔骤缩——是蚀骨散,碰到皮肤就会溃烂的毒药。
“住手!”我冲出去,飞镖直取他咽喉。他偏头躲开,匕首却更快地抵上我脖子。
“苏璃?”他愣了一下,“你怎么……”话没说完,夜无尘已杀进来,剑光如雪。
混乱中,我甩出一把毒粉。狱卒惨叫着捂住眼睛,其他人趁机冲进牢房救人。萧景珩盯着我,眼神忽明忽暗:“你还是不肯死心?”
“是你死到临头了。”我冷笑,甩出第二把飞镖。他抬手格挡,我趁机踢中他手腕,匕首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他突然抓住我手腕:“你还记得吗?那年元宵节,我们在御花园放花灯,你说想一辈子跟我在一起。”
我浑身僵住。夜无尘的剑已架在他脖子上:“放开她。”
萧景珩却笑了:“你总把她护在身后,可你知道她心里最在意的是谁吗?”
我挣开他的手:“别拿从前说事,现在我要你的命。”
他忽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血丝。夜无尘皱眉:“他中毒了。”
我这才发现他脸色发青、嘴唇泛紫。萧景珩抹掉血渍,眼神愈发狂热:“你以为我只是来折磨他们?不,我在找解药。你父亲临死前说,他把解药藏在军营密室,可我搜遍了每个角落都没找到……”
“因为你根本不配。”我说,“将士们对你忠心耿耿,你却拿他们做毒药试验。”
他猛地揪住我衣领:“告诉我解药在哪儿,否则他们一个都活不成!”
夜无尘的剑往前递了半寸:“放开她。”
萧景珩却攥得更紧:“你说不说?你说不说?!”他癫狂的模样,让我想起前世他在朝堂上骂我“狐媚惑主”的样子。
我看着牢房里奄奄一息的将士,忽然笑了:“解药啊……在你喝的每一口水里,吃的每一口饭里。”
他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你中了我的慢性毒。”我说,“三天前开始发作,头痛、恶心、四肢无力,症状越来越严重,对不对?”
他踉跄着后退,撞在牢房栏杆上。狱卒们面面相觑,有人悄悄往后退。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我检查过所有食物……”
“你以为我只会用毒?”我一步步逼近,“我还能让你亲眼看着自己中毒身亡。”
他突然暴起,抓起地上匕首刺向我。夜无尘挥剑格挡,两人再次战作一团。我趁机打开牢门,放出被困的将士。林晚晴和苏寒已带人往外撤,我回头时,看见萧景珩正疯狂撕扯自己的衣服,指甲在皮肤上抓出道道血痕。
“把他绑起来。”我对赶来的将士说,“带回京城审问。”
夜无尘收剑而立,看着萧景珩被拖走。我走近他:“你不问我什么时候给他下的毒?”
他伸手抚上我脸颊:“你总是这么聪明。”
我别开脸:“别碰我,我身上有毒。”
他却抱紧我:“我不怕毒。”
远处传来鸡叫声,天快亮了。我们站在营地废墟间,身后是重获自由的将士,前方是漫漫归途。
“苏璃。”他低声说,“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
我靠在他怀里,闻到熟悉的药香混着血腥味。这一路太长,可我们终于走到了这里。
林晚晴的呼吸突然喷在我耳边:“快走。”
她拉着我翻过营地后墙,夜无尘和苏寒已带着人往山下撤。我最后看了眼萧景珩被拖走的方向,他还在抓挠胸口,指甲缝里沾满血污。
山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林晚晴突然把我按在树后:“别出声。”
三个黑衣人从林间穿过,腰间佩刀反射着冷光,说话带着北境特有的儿化音:“头儿说要把活口灭干净。”
等脚步声远了,林晚晴才松开手。我这才发现她掌心全是汗:“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
她咬着下唇不说话,忽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有道新鲜箭伤,已经结痂发黑。我瞳孔一缩:这是七星散中毒的症状。
“你早就中了毒。”我抓住她手腕,“为什么不早说?”
她挣开我的手:“现在说这些干什么?”转身要走,却被我拽住。
夜无尘提着剑过来时,正撞见我们拉扯。他扫了眼林晚晴的伤口:“你一直在给自己喂毒。”
林晚晴猛地后退一步。我逼上前:“你跟踪萧景珩多久了?”
她忽然笑了:“你们以为他是被谁引到驿站的?是我告诉他你们会走哪条路。”
我脑中轰然炸开:“所以那包包子……”
“是我下的毒。”她声音轻得像飘雪,“但没想到苏寒会替你挡了那一口。”
夜无尘的剑已出鞘半寸:“你到底是谁的人?”
林晚晴却看着我:“你还记得七岁那年,是谁带你逃出苏府的吗?”
我浑身僵住。那天夜里,有人捂着我的嘴把我抱出柴房,我只记得那人袖口绣着朵墨色梅花。
“是我。”她说,“这些年我一直跟着你,看着你学毒、练武、一次次被人背叛。”
夜无尘的剑尖垂了下来。我喉咙发紧:“为什么?”
她伸手碰了碰我鬓角的碎发:“因为你母亲临死前,把最后半块玉佩塞给了我。”
远处传来犬吠。林晚晴往后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转身消失在林间,像片落叶融进夜色。
我们连夜赶回驿站。天快亮时,苏寒发起高烧。我翻出药箱给他敷额头,指尖碰到他滚烫的皮肤。
“他撑不过今晚了。”我说。
夜无尘接过我手里的帕子:“用七星散。”
我摇头:“这药毒性太烈,他会变成废人。”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我猛地抽回手。那些年我中过十七种毒,每次都是父亲亲自喂药。最严重那次,我在床上躺了三个月,醒来发现左手小指再也伸不直。
“我不允许这种事再发生。”我说。
夜无尘却盯着我指尖:“所以你要救他?用你的血?”
我愣住。七星散确实能解,但需要活人之血为引,而且……
“不是随便谁的血都行。”我低声说,“必须是至亲之人。”
苏寒忽然抓住我衣角,眼睛紧闭,额头青筋暴起,连梦里都在挣扎。
我抽出匕首划破手腕。夜无尘立刻攥住我胳膊:“用我的。”
“你不懂毒。”我拨开他的手,“这种毒需要……”
他直接将自己的手腕按在我伤口上。鲜血混在一起,顺着他的袖子往下滴。我抬头看他,他眼里映着将熄的烛火:“我说过,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