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最好的遮羞布，掩盖了鲜血，也掩盖了崩溃。
凌晨的勐拉县城，寂静得能听见金属冷却时发出的细微“咔哒”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味道，是硝烟的余烬、尘土的腥气，还有数百人极度恐惧时分泌出的汗液所混合的、独属于溃败的酸腐气息。
一场预期中的惨烈攻防战，并未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单方面的、近乎于行为艺术的缴械仪式。
当那些头戴四眼夜视仪、行动时悄无声息的幽灵战士，从建筑的阴影、残破的墙垣后，一个接一个地浮现时，军阀士兵们最后的勇气被瞬间抽干。那绿色的、非人的复眼在黑暗中亮起，带来的不是战斗的信号，而是来自地狱的审判宣告。
他们手中的老旧步枪，在那些装配着消音器、造型冷酷的制式武器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同孩童的玩具。
于是，武器被扔掉的声音，在死寂的街道上接二连三地响起，清脆而又绝望。紧接着，是膝盖骨与地面碰撞的沉闷声响，一片接着一片。
天光微亮，晨雾尚未散尽。
守城指挥官的办公室里，陈设依旧，只是换了主人。
夜刃，幽灵部队的现场指挥官，正坐在那张属于胜利者的宽大办公桌后，用一块丝质的擦拭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战术手套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他的动作专注而优雅，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而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前任办公室的主人，正以一种屈辱的姿态跪伏着。
这个半小时前还在发号施令的指挥官，此刻裤裆湿了一片，散发着骚臭。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上下碰撞，发出“咯咯”的声响，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恐惧。
“给你的主子，巴颂将军，发电报。”
夜刃终于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温度，像一块被冰封了万年的玄铁。
“是，是……”指挥官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他抬起那张涕泪横流的脸，眼中满是乞求，“我……我说什么？”
夜刃的目光从手套上移开，落在了指挥官的脸上。那眼神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指挥官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刺穿了。
“就说，城里遭到了之前那伙‘土匪’的升级版袭击。”
夜刃的语速不快，确保这个被吓破了胆的废物能听清每一个字。
“对方火力很猛，但看起来人数不多，大概只有百十来号人。”
说到这里，夜刃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光。那是一种猎人布下陷阱后，等待猎物时才会有的、混合着冰冷与算计的光。
“告诉他，你正带着残部在城内勉强坚守，请求他立刻派遣主力大军前来围剿。”
“将这伙不知死活的土匪，一网打尽。”
指挥官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求生的本能让他疯狂点头。他不明白对方的意图，也不敢去明白。他只知道，违抗的下场，绝对比跪在这里更加凄惨。
他立刻被两名幽灵战士架了起来，拖到角落里一台布满灰尘的短波电台前。那是一台老古董，需要用手摇发电机来驱动。
在幽灵战士冰冷的注视下，指挥官颤抖着双手，拼命摇动着发电机的手柄。刺耳的电流声中，一份经过精心编织的谎言，化作断断续续的电波，飞向了群山之外。
做完这一切，他的利用价值也宣告结束。
夜刃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一个轻微的、几乎无法察闻的摆手。
指挥官的哀求声卡在喉咙里，便被直接拖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隔绝了最后一声呜咽。
夜刃站起身，金属与复合材料打造的作战服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转身，面向身后肃立的幽灵战士们。
“命令！”
他的声音恢复了指挥官应有的穿透力。
“留下一个小队，看守俘虏，彻底控制全城节点。”
“其余所有主力，立刻随我出城，前往‘毒蛇谷’。”
夜刃的目光投向墙上的军事地图，手指精准地点在一个狭长的峡谷地带。
“为我们的巴颂将军，准备一份厚礼！”
……
同一时刻，百里之外。
巴颂将军的大本营，“黑石山庄”。
这里与其说是军事堡垒，不如说是一座奢华的销金窟。空气中飘散着昂贵的雪茄和法国红酒混合的醇香，与勐拉城内的血与火仿佛处于两个世界。
一场激烈的争吵，正在打破这份奢靡的宁静。
“叔叔！勐拉告急！我们必须立刻出兵！”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桀骜的年轻人，正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喷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他叫阿勇，是巴颂的亲侄子。
“区区百十来号土匪！只要我的第一营出动，我保证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争吵的对象，巴颂将军，则显得气定神闲。
他整个人都陷在宽大的虎皮沙发里，这是一张用一整头成年孟加拉虎的皮硝制而成的沙发，虎头狰狞地趴在他的脚下。
他晃动着手中的水晶杯，深红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着什么急？”
他终于开口，声音慵懒，带着一丝被酒精浸泡过的沙哑。
他甚至没有看自己的侄子一眼，目光专注地欣赏着杯中的红酒，眼底深处，却有一丝警惕的光芒在缓缓流动。
“不过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土匪，让勐拉那帮废物自己解决。”
他呷了一口酒，任由那昂贵的液体在舌尖上滚动。
“我的卫队，是用来防备‘黑蝎’那种过江龙的。不是用来跟一群泥腿子置气的，不能轻易动用。”
他嘴上说得轻描淡写，每一个字都透着上位者的傲慢。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从勐拉传来的、语焉不详的电报，像一根看不见的毒刺，扎进了他多疑的内心深处。
一群火力凶猛，人数却只有百十来号的“土匪”？
这听起来，不像是常规的武装冲突。
更像是一次精准的、带着某种特殊目的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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