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都市小说 > 少年天才 > 第二章傻儿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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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黑的夜,浓得像墨汁一样,沉沉地压在石林山上。山风从石缝间穿过,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仿佛天地也在屏息等待一个生命的降临。远处的山脊如巨兽伏卧,影影绰绰,吞吐着夜雾。偶尔有夜枭扑翅掠过树梢,尖啸一声,又隐入黑暗,像是为这即将到来的时刻传递某种神秘的讯息。

土屋低矮,墙是黄泥夯的,屋顶盖着厚厚的茅草,几根粗大的杉木撑起屋梁,木纹已被岁月浸得发黑。屋内一盏煤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在墙上投下三人晃动的影子——一个蹲着的、一个坐着的、一个躺着的。灯芯噼啪一声炸了个小火花,像是在应和着窗外即将撕裂长空的雷声。

木板床上,躺着一位孕妇——谢满妹。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沁出密密的汗珠,嘴唇干裂,却仍紧紧咬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肚子高高隆起,像一座将要喷发的小山丘,随着每一次阵痛剧烈地起伏。她的手指紧紧攥着粗布被角,指节泛白,青筋暴起,仿佛要把所有的痛都捏进布料里。

“儿啊……快出来吧……娘实在受不了啦……”她喃喃地念着,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温柔。那不是软弱,而是一个母亲在生死边缘对新生命的呼唤。她闭上眼,眼前浮现出自己三十五年的人生:从小被人笑话“罗圈腿”,相亲屡屡碰壁,直到四十岁的王世宝牵着她的手走进这石林山的土屋。那时她就想,这一生,哪怕只生一个孩子,也值了。

突然,一道火蛇般的闪电划破天际,直直向土屋飞来,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着。那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紧接着,一声炸雷轰然炸响,震得屋梁簌簌落灰,连床下的瓦罐都跳了起来。

就在那一瞬,谢满妹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哎约,痛死我了!”

坐在床边的长生嫂一手托着热水盆,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腿,嘴里不停安慰:“满妹子,莫急,莫怕,老天爷发信了,今夜一定会顺顺当当的。你看这风、这雷,都是来送贵人的!”

她是村里最有经验的稳婆,接生过七十三个娃,从没出过岔子。她眼神沉稳,动作利落,一边用温热的毛巾擦拭谢满妹的额头,一边低声细语:“你听,雷声是开天门,风是清路的,雨是洗尘的。你这娃儿,来头不一般,定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才要挑这等时辰降世。”

谢满妹喘着气,眼角滑下泪水:“长生嫂……你不晓得……咯个鬼崽崽,在我肚子里快一年了……比别人家多熬了两个月啊……他是不是不想出来?还是……还是嫌娘命苦?”

她这话一出口,屋外的王世宝心头猛地一颤。他跪在堂屋中央,双手合十,对着门外漆黑的夜空低声祷告。他身形高大,肩宽背厚,像一尊石雕般矗立在屋中央。那只完好的眼睛望着天,另一只眼窝深陷,蒙着一层灰白的翳。他嘴里一遍遍念叨:“东南西北的好菩萨,观音娘娘、土地公公、山神老爷……保佑我婆娘平安,保佑我谢家有后!要是能生个带把的崽,我王世宝来世做牛做马也报答你们!”

他是真心信的。四十岁才娶上媳妇,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孤零零过到老,没想到老天开眼,给了他一个家,如今又要添丁了。这份欢喜,重得他扛得动五百斤的担子,却扛不住心头的激动。

他想起去年春上,谢满妹刚显怀时,他半夜醒来,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竟忍不住哭了。他蹲在院子里,对着月亮磕了三个头,说:“爹,娘,我在石林山成家了,你们在天上看着,我王世宝不是孤鬼了。”

他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人活一世,要有根,要有后,要有家。

突然,又是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如同利剑劈开乌云,紧接着“轰隆”一声炸雷,震得整个土屋都颤了三颤。屋后的巨石“咔嚓”裂开一道细缝,几块碎石滚落下来,惊起林中一群夜鸟扑棱棱飞走。

就在这雷声余音未散之际,屋内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

“哇!哇——!”

那哭声清亮、有力,穿透雨幕,直冲云霄,仿佛不是婴儿的第一声呐喊,而是战鼓擂响,宣告一个新生命的强势到来。整个石林山都仿佛被这一声唤醒:山涧的溪流似乎流得更急了,远处的狗吠此起彼伏,连那平日最怕人的野猫也从柴堆后探出头来,竖着尾巴,瞪着绿眼,静静望着土屋的方向。

“我有崽啦!我有崽啦!”王世宝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冲到屋檐下,仰头对着暴雨倾盆的夜空狂吼,声音嘶哑却充满狂喜。雨水顺着他的脸沟壑纵横地流下,混着泪水,分不清哪是雨哪是泪。

屋内,长生嫂已麻利地剪断脐带,用温热的布将婴儿裹好。她一边搓洗着他身上残留的血污,一边啧啧称奇:“哎哟喂!这崽可真壮实!怕是有十一二斤!你看这胳膊腿儿,跟小树桩似的,肉嘟嘟的!满妹呀,你真是修了八辈子福,才得这么个胖儿子!”

谢满妹虚弱地睁开眼,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是……是崽还是女啊?”

“是崽!货真价实的带把儿的!”长生嫂笑着,小心翼翼地托起婴儿的小屁股,露出那象征香火延续的小生命印记,“你瞧,清清楚楚的!”

谢满妹望着那个红通通、皱巴巴却异常结实的小脸,眼泪无声地滑落。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碰了碰儿子的脸颊,那触感温热、柔软,像春天第一缕阳光照在冻土上。她笑了,笑得那么甜,那么满足,仿佛所有十月怀胎的煎熬、摔进石坑的惊险、日夜的担忧,都在这一刻化作了蜜。

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的一场梦:她梦见自己抱着一个浑身金光的小儿,站在山顶,脚下云海翻腾,天上雷鸣电闪,有个声音说:“此子承天命,镇山河,护家国。”醒来后她吓了一跳,只敢跟王世宝提了一句,王世宝却憨憨一笑:“梦都是反的,咱娃儿将来能吃饱穿暖,不挨饿,就是福气。”

可此刻,她看着这孩子清亮的哭声、结实的身板,心里却隐隐觉得,这娃儿,真的不一样。

“世宝,放炮仗啊!”她轻声说,声音虽弱,却带着久违的欢快。

“嗯!”王世宝抹了把脸,转身冲进屋里翻箱倒柜。他在木柜最底层摸出一挂用红纸缠得整整齐齐的鞭炮——那是他特意留着娶亲时没舍得全放完的,一直珍藏着,就等着今天。

他跑出屋外,在屋檐下用香火点燃了引线。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鞭炮炸响,火星四溅,映红了半边天。硝烟弥漫中,他像个孩子般咧嘴大笑,一边拍手一边跳脚:“谢家有后啦!谢家有后啦!”

这炮仗声,在寂静的山野里传得很远很远。邻村的人听见了,都知道石林山上的“三大汉”王世宝得子了。有人摇头笑说:“这王大瞎,四十岁才当爹,这娃儿怕是要比他娘还懂事喽!”也有人感叹:“命苦的人也有好报应,老天爷终究是公平的。”

王世宝听不到这些话,也不在乎。他只知道,从今往后,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了婆娘,有了崽。这土屋不再是灰棚,而是家;这石林山,不再是荒山,而是祖业。

说起王世宝,石林村无人不知。他自小父母双亡,靠吃百家饭长大。因食量惊人,一顿能吃三斤米、三斤肉、三斤酒,赢了一场赌局后,村里人便送他“三大汉”的外号。后来幼时玩耍被人误伤,木棍戳瞎一目,又得了个“王大瞎”的称呼。但他从不记恨,只憨厚一笑:“瞎了一只眼,看得清心就够了。”

他力气大得出奇,挑担四五百斤如履平地,犁田一人顶两人。可偏偏脑子不灵光,种田总不如人,亩产不到人家一半。年年春荒,他便断粮,只能独居在生产队废弃的灰棚里,靠挖野菜、打柴换米过活。

那灰棚建在石林山腰,山如其名:怪石嶙峋,荆棘丛生,蛇虫出没。当地人说这山有“煞气”,轻易不敢上。可王世宝不信邪。他凭着一把锄头、一副肩膀,日复一日除草、搬石、垒坎,在石缝里开出一块块巴掌大的地,种红薯、玉米、南瓜,还栽了桃、梨、李子树苗。

奇怪的是,这山石虽多,土却极肥,种啥长啥。几年下来,他不仅吃饱了饭,还用自己烧的砖、砍的木头,把灰棚改建成了一间像样的土砖屋。屋前围了个小院,屋后搭了猪圈鸡笼,俨然有了家的模样。

四十岁生辰那天,长生嫂牵线,把谢满妹介绍给了他。谢满妹是个罗圈腿,走路一瘸一拐,可容貌秀美,苹果脸、双眼皮,笑起来两个酒窝深深,村里小伙子见了都心动。她年轻时眼界高,宁缺毋滥,一直拖到三十五岁未嫁。见到王世宝虽瞎一目,但高大健壮,为人老实,便点头应了。

婚后,谢满妹虽腿脚不便,却极贤惠。她精打细算,织布缝衣,腌菜晒豆,把个家管得井井有条。王世宝对她言听计从,两人极少吵架,偶尔拌嘴,也是她一笑,他就闭嘴。

自从怀上孩子,谢满妹整个人都亮了起来。每天哼着山歌,给未出生的孩子缝小衣裳,绣虎头帽。她常摸着肚子说:“我儿将来一定聪明健壮,不像爹娘有缺憾,他是我们俩的圆满。”

可怀孕十个月不见动静,村里人开始嘀咕:“怕是胎死腹中?”“莫不是怪胎?”连稳婆也暗自担心。唯有谢满妹坚信:“我儿在等一个好时辰,等雷雨交加、天地共鸣的那一刻,才会降世。”

果然,就在她怀孕整整一年的这夜,电闪雷鸣,天地变色,婴儿呱呱坠地。

此刻,雨渐渐小了,乌云散开,一弯新月悄然挂在山头。土屋里,谢满妹抱着儿子,轻声哼起一首古老的摇篮曲:

“月光光,照山岗,

山岗有个小郎郎,

三岁能耕地,五岁挑水缸,

七岁读书郎,九岁中状元……”

王世宝蹲在门口,听着歌声,望着星空,咧着嘴傻笑。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一定会比歌里唱的更争气。

他忽然想起,孩子还没名字。他转头问:“满妹,咱娃儿叫啥?”

谢满妹望着窗外的月光,轻声道:“就叫‘雷生’吧。雷声送他来,雨露养他长。他是雷雨里的孩子,命硬,根深,不怕难。”

“雷生……”王世宝低声念着,忽然觉得这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前半生的阴霾。

这一夜,石林山不再荒凉。

这一夜,土屋里亮着希望的光。

这一夜,一个普通农家的血脉,在雷雨中延续,如野草般坚韧,如山石般顽强。

而谁也不知道,这个在雷雨中降生的婴儿,将在多年后,以一己之力,改写这片土地的命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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