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是被一阵尖锐的汽笛声和剧烈的晃动惊醒的。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褪色的绿皮座椅、满是划痕的车厢壁，以及窗外飞速掠过的、透着荒凉的北方田野。
不是他那间舒适的公寓。
剧烈的头痛袭来，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崩裂的冰块，狠狠砸进他的脑海。
陈锋，二十一岁，四九城铁路局京段的一名普通列车员。
父母早逝，顶替进局，性格老实内向，甚至有些懦弱。这里是1965年初夏，他正在从天城返回京城的短途列车上当班。
“我…穿越了？”陈锋压下翻腾的心绪，强迫自己冷静。
他迅速接收着原主的记忆和这个时代的信息，目光扫过车厢。
穿着蓝、灰、绿工装或旧军装的旅客，行李架上塞满的网兜、帆布包，车窗框上贴着的红色标语……一切都在宣告一个冰冷的事实——这不是梦。
“陈锋！发什么愣呢！”一声粗哑的吆喝传来，“赶紧的，收拾收拾，马上进京城站了！麻利点！”
喊他的是这趟车的列车长老王，一个面色黝黑，嗓门比汽笛还响的中年汉子。
“知道了，王车长。”陈锋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却带着一种原主没有的沉稳。
他站起身，开始整理座椅上的网兜，提醒旅客收拾好随身物品。
动作有些生疏，但凭借原主的肌肉记忆和现代人的适应能力，很快便流畅起来。
就在他弯腰拾起一个掉在地上的军用水壶，递给一位老大爷时，一种奇异的感觉骤然袭来。
周围嘈杂的声音——车轮撞击铁轨的哐当声、旅客的喧哗声、老王车长的吆喝声——似乎瞬间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极其清晰，却绝不该被耳朵听到的声音钻入脑海：
【……这破车坐得老子腰酸背痛，赶紧下车抽袋烟去……】
【……诶，那姑娘辫子真粗，不知道摸一下是啥感觉……呸，流氓流氓，可不能让人知道我这想法……】
【……箱子里那几包点心可千万别挤碎了，好不容易才淘换到的票……回家娃肯定高兴……】
陈锋身体微微一僵，瞳孔收缩。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几位旅客，他们嘴巴紧闭，神色如常，完全不是在说话的样子。
幻觉？穿越后遗症？
陈锋试探性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刚才那个心里想着“摸辫子”的瘦小男人身上。
【……啧，屁股也挺翘……要不过去假装挤一下？……不行不行，这年头耍流氓可是要命的事……算了算了……】
清晰无比！是这男人的内心活动！
读心术？
强烈的震惊过后，是巨大的狂喜和警惕。
在这个物资匮乏、人心叵测的年代，这个能力简直就是逆天的能力！
但同样，绝不能暴露分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陈锋脸上恢复平静，继续工作，却悄悄将能力开启。
大量杂乱的心声涌入，吵得他脑仁发胀，他赶紧尝试控制，努力将范围缩小到身边三五米，并筛选有用的信息。
【……那小子今天怎么感觉利索了不少，以前磨磨蹭蹭的……】——这是老王车长的嘀咕。
【……这列车员同志挺精神，态度也好……】——这是刚才那位老大爷。
列车缓缓驶入京城站，庞大的苏式站房映入眼帘，站台上人头攒动，蓝色的铁路制服随处可见。
旅客开始下车，陈锋站在车门口维持秩序。
突然，他听到一个急促的心声：【……快走快走！趁乱赶紧出去！查票的在哪呢……可别逮住我……】
陈锋目光一凝，瞬间锁定一个低着头、用帽子遮着脸、想混在人群里溜出去的中年男人。
“同志，请出示一下您的车票。”陈锋一步上前，挡在了对方面前，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那男人身体一僵，抬起头，脸上闪过慌乱：“票…票刚才不是验过了吗？”
【……坏了坏了！这小子怎么盯上我了？！】
“按规定，出站前可能需要再次查验，请您配合。”陈锋面无表情。
周围旅客的目光投了过来。男人脸色涨红，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摸索，嘴里嘟囔着：“肯定有，放哪了……”
【……妈的，今天真倒霉！只能认罚了……】
眼看无法蒙混过关，男人只好哭丧着脸承认：“同…同志，我…我票丢了，真丢了……”
“按规定，无票乘车需要补票并罚款，请您跟我到补票处办理。”陈锋公事公办。
老王车长闻声过来，了解情况后，惊讶地看了陈锋一眼。
这小子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个屁，今天眼神这么毒？手脚也利索。
他点点头：“嗯，按规章办。”心里却嘀咕：【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处理完逃票旅客，交接完工作，陈锋跟着队伍走出车站。
夕阳给四九城蒙上一层昏黄的暖光，空气中漂浮着煤灰和生活的气息。
叮铃铃的自行车流，缓慢行驶的公共汽车，墙壁上斑驳的标语，构成了一幅真实无比的六十年代画卷。
根据记忆，他还要回到那个位于南锣鼓巷附近、分配来的单位房子——一个著名的“禽兽四合院”。
走了将近四十分钟，穿过几条胡同，终于在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院门前停下。
青砖灰瓦，朱漆剥落，但院墙高筑，依稀能看出昔日的规整。
一进院，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嚎和吵闹声。
“哎呦！没法活了啊！老贾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有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东旭啊！你走得早啊……”一个肥胖的老太太正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干嚎，正是贾张氏。
旁边站着的是眼圈通红、一副受气小媳妇模样的秦淮茹，以及三个面黄肌瘦的孩子。
院里三位大爷——挺着肚子官威十足的刘海中、戴着眼镜精于算计的阎埠贵，以及看起来道貌岸然的一大爷易中海，都围在旁边。
邻居们也聚了不少，指指点点。
傻柱拎着个饭盒，见状就想往秦淮茹身边凑，被秦淮茹暗中一个眼神止住。
陈锋眉头微皱，记忆涌现。
原主在这个院里就是个边缘人物，因为工作经常不在家，又性子软，没少被阎埠贵算计小便宜，被贾张氏指桑骂槐，平时都是能躲就躲。
不动声色地靠近，站在人群外围，陈锋悄悄开启了读心术。
贾张氏心声充满着贪婪【……傻柱这饭盒今天怎么还不送过来！饿死我了！得再闹大点，让易中海他们逼傻柱把饭盒给我们家，最好再让院里人捐点钱粮……】
秦淮茹的心声则是：【……婆婆这么闹也行，总能闹出点东西来。就是别太过，把傻柱吓跑了就坏了……棒梗正在长身体，确实缺油水……】
一大爷易中海：【……又是贾家！但不管不行，影响院里和谐。得让傻柱出点血，再号召大家伙捐点，把事情平了……还得维持我一大爷公正的形象……】
二大爷刘海中：【……哼，易中海就会和稀泥！显着他了！这事该怎么着就得怎么着！得按规矩来！】
三大爷阎埠贵：【……捐钱？又捐？我家粮食也不够吃啊！得想想怎么少捐点，或者能从别处找补回来不……算计，得好好算计……】
傻柱：【……秦姐受委屈了！这饭盒我得赶紧给她！可这老虔婆这么闹，我怎么给啊？急死我了！】
陈锋瞬间摸清了状况，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好一出四合院日常大戏。
他本想悄无声息回自己那间小屋，但贾张氏眼尖，一眼瞥见了他。
“呦！这不是陈锋吗？下班回来了？”贾张氏立刻调转枪口，“你们这些年轻人，有工作有工资，吃得饱穿得暖，哪知道我们孤儿寡母的苦啊！这个月粮票又见底了，孩子们饿得嗷嗷哭啊！你瞅瞅，都瘦成什么样了！”
【……这小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肯定有富余！怎么也得抠出点来！】
易中海顺势看过来，摆出长者的姿态：“小陈啊，回来了。你看贾家确实困难，大家都是邻居，要不……你也表示表示？多少是点心意。”【年轻人好说话，容易拿捏。】
阎埠贵推了推眼镜，心里拨着小算盘：【……陈锋性子软，估计能掏点。他要是捐了，我捐少点也就说得过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锋身上。
若是原主，恐怕此刻已经面红耳赤，要么乖乖掏钱掏票，要么结结巴巴地拒绝然后被道德绑架到无地自容。
但现在的陈锋可不是原主，只是平静地看向贾张氏和易中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贾大妈，您家困难，街道和厂里应该都有补助吧？我记得秦淮茹同志是一级工，工资27块5，省着点吃，粗细粮搭配，计划着来，应该勉强够。”
“您这天天喊饿，是补助没到位，还是粮食没计划好？要不我明天上班顺路帮您向街道反映反映情况？”
一句话，直接点破关键。
院里瞬间安静了一下。
贾张氏的干嚎卡在喉咙里。
【……这小子怎么知道补助和工资？还敢提向街道反映？！】——贾张氏心慌。
【……嘶…这陈锋…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刁钻？句句往腰眼上捅…】——易中海皱眉。
【……哎呦喂，有戏看！这陈锋今天吃枪药了？敢怼一大爷和贾张氏？】——这是围观邻居许大茂的心声，带着看乐子的兴奋。
【……反映街道？那可不行！补助要是没了怎么办！】——秦淮茹真正急了。
秦淮茹连忙打圆场：“不用不用！陈锋兄弟，街道补助都有，是我婆婆她…她就是心疼孩子…没别的事，不用反映！”她狠狠拽了贾张氏一下。
陈锋点点头，仿佛只是提了个合理化建议：“那就好。我还以为是政策没落实。毕竟国家也有困难，咱们更要勤俭节约，计划着来，不能给组织添麻烦，对吧，一大爷？”
他直接把高帽子甩给了易中海。
易中海被噎得够呛，只能含糊应道：“啊…是，是这个理儿…”
陈锋又看向三大爷阎埠贵：“三大爷，您是老师，文化高，最懂道理。您说，勤俭节约是不是咱们该提倡的？”
阎埠贵正算计怎么少捐点，被突然点名，下意识附和：“啊对！勤俭持家，古之美德！美德！”【……他问我这个干嘛？】
陈锋这才看向众人，语气依旧平淡：“我刚跑车回来，累得够呛，得赶紧回去歇着了。各位大爷，贾大妈，你们继续商量怎么‘勤俭节约’、‘计划用粮’，我就不参与了。”
说完，他拨开人群，径直朝着后院自己那间小小的耳房走去。
留下身后一院子目瞪口呆的人。
傻柱看着陈锋的背影，有点发愣：【……这哥们儿…今天挺硬气啊！】
许大茂差点笑出声，赶紧憋住：【……嘿！有意思！这下院里有乐子看了！】
贾张氏气得直哆嗦，却一时找不到话反驳。
易中海脸色阴沉，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阎埠贵则在琢磨：【……他最后问我那句啥意思？就为了让我认同勤俭节约？奇怪…】
回到冰冷简陋的小屋，陈锋插上门闩，靠在门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第一关，算是过了。
既没像原主那样任人拿捏，也没过于激烈地撕破脸，符合当前“低调但不好惹”的定位。
利用读心术提供的信息，精准地打了场反击，感觉…不错。
陈锋打量着这间只有一张床、一个破桌子、一个脸盆架的房间，嘴角却微微扬起。
六十年代，四合院，火车列车员，读心术……
虽然开局艰难，但这盘棋，似乎有点意思了。
窗外，隐约还能听到前院贾张氏压低声音的咒骂和易中海打圆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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