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传进度条走到37%的时候，许独默把鼠标移开了。
他没关电脑，也没看苏璃的反应，只是往后靠了靠，卫衣后背贴上椅背，发出一声轻响。
直播已经断了快两个小时，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主机风扇的嗡鸣。
“你真要一个个放？”苏璃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像是在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不是我要放。”许独默盯着屏幕，“是他们自己藏不住。”
苏璃没接话。她知道许独默说的不是气话。
从老李的签约页面上线，到赵天宇抄袭案立案，再到周泽主动退圈，每一步都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着走。
但她更清楚，这股力量不是系统，是许独默。
他从不喊口号，也不煽动情绪，可每次出手，都正好打在旧规则的命门上。
“你刚才说，要组一支敢亮刃的队伍。”她看着他，“什么意思？”
许独默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没什么情绪，也不带压迫感，就像五年前他写完剧本交给导演时的样子——平静，但笃定。
“《巷中烟火》你拍得好，不是因为技术多牛，是因为你懂那种被压着的感觉。”他说，“可你一个人拍，再火也是个短视频。我想做的，不是爆款，是能一直打下去的队伍。”
“队伍？”苏璃冷笑了一下，“就咱们这几个？你一个被封杀的编剧，我一个过气歌手，张大炮还是个搞笑主播？”
“所以才叫‘破烂战队’。”许独默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不是等资本挑剩下的，是我们自己捡起被扔掉的东西，重新拼起来。”
苏璃没动，也没抬头。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但她也记得五年前，自己因为拒绝一个导演的饭局，第二天就被爆出“整容失败、精神失常”，所有演出合同作废，连经纪公司都把她踢了出去。
她不怕穷，不怕没人看，她怕的是再被推到风口浪尖，然后又一次被碾碎。
“我不想再当靶子。”她说。
许独默没劝她。他只是拿出手机，打开她的直播间链接，点了进去。
直播还在开着。
画面里，苏璃坐在窗边，穿一件素色长裙，背景是她租的小公寓，墙上挂着一把古筝。
弹幕不多，但很稳，都是老粉在刷：“苏姐今天唱什么？”“好久没听你唱《烟雨行》了。”
她刚才唱了一首冷门民谣，嗓音空灵，带着点江南水乡的婉转。
可弹幕里已经开始有人带节奏：“是不是蹭完热度就忘了？”“默哥刚火，你就连麦，挺会挑时候啊。”
许独默没说话，直接申请了连麦。
两秒后，他的脸出现在画面右下角。
弹幕瞬间炸了。
“卧槽默哥来了！”
“别搞炒作啊，苏姐刚开播！”
“又来立人设？烦不烦？”
许独默没看弹幕，也没打招呼，只说了一句：“我来还你一首《巷中烟火》。”
话音落，他摘下卫衣帽子，清了清嗓子，直接开唱。
不是原版。
原版是民谣基调，轻柔舒缓，像雨夜独行。
他改了——前奏用低音压着，节奏突然加快，加入了一段戏腔和声，副歌部分直接撕开嗓音，像一把刀从雾里劈出来。
“巷子深，灯火昏，谁在唱未完的魂……”
“火熄了，烟不散，人走了，名被删……”
苏璃的手指猛地掐进掌心。
这不是她写的词，也不是她编的曲。
可每一个字，每一句旋律，都像是从她心里掏出来的。
她记得五年前，自己站在领奖台上，台下掌声雷动，她以为那是起点。结果第二天，所有媒体都在写“选秀冠军，昙花一现”。
她想发新歌，公司说“市场不认你这种风格”。她坚持录了一首原创，上线三天，播放量不到五万，评论区全是水军刷“难听”“过气了”。
她不是没火过，是被人硬生生掐灭的。
可现在，许独默用一首歌，把她这些年憋着的话全唱了出来。
唱到最后一句“破烂又如何，光从缝里过”，他停了。
没说话，也没笑，只是对着镜头，发了一条弹幕：
“这曲子，该有更多人听见。你，不该只活在直播间。”
弹幕静了两秒。
然后，一条一条往上刷：
“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这改编绝了。”
“苏姐，跟默哥干吧！”
“别一个人扛了，有人陪你亮刀。”
苏璃没回弹幕，也没看他。
她低着头，手指还在抖，可眼眶已经红了。
她知道，这不是炒作。
这是有人真的听懂了她的歌。
许独默退出连麦，回到自己房间，重新打开直播。
画面还是那个背景——焦黑的水泥台，歪斜的支架，洗得发白的卫衣。
可他的语气变了。
不再是冷静陈述，也不是冷嘲热讽。
是锋利，是宣告。
“今天，我宣布——‘破烂战队’成立。”
弹幕刷得飞快。
“战队？就你一个？”
“别整虚的，先活过下周再说。”
“张大炮算一个吗？哈哈哈。”
许独默没理会，继续说：“我不需要谁立刻站出来，也不需要谁立刻表态。但我想让那些被删过戏、被压过歌、被泼过脏水的人知道——现在有个地方，可以一起打回去。”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镜头。
“第一位，我点名。”
“苏璃。”
弹幕瞬间安静。
“你不是过气歌手，也不是谁的垫脚石。你是被埋了五年的好演员，好歌手。你拍的《巷中烟火》，不是短视频，是刀。可一把刀不够，我想组一支敢亮刃的队伍。”
“来不来，随你。”
“但我知道，你心里那团火，没灭。”
弹幕停了大概三秒。
然后，一条新消息跳出来：
“苏璃进入了直播间。”
没说话，就挂在那里。
许独默没笑，也没追问。他知道，她已经听见了。
他调出一张图，是刚做的战队LOGO——一块被撕碎的胶片，边缘焦黑，中间拼出一道光，底下写着一行字：“破烂，但能放光。”
“这就是‘破烂战队’。”他说，“不挑出身，不看流量，只看你还敢不敢说真话，还敢不敢做真内容。”
弹幕开始滚动。
“我报名。”
“我在横店，群演六年，名字从没上过字幕。”
“我是编剧，写过三部剧，全被改成狗血偶像剧。”
“我是场务，拍了八年戏，没见过导演正脸。”
许独默一条条看着，没回应，也没鼓动。
他知道，这些人不是来追星的。
他们是来找出口的。
苏璃还在他的直播间挂着，ID没动，也没发弹幕。
可她的头像亮着，像一盏没熄的灯。
许独默关掉弹幕列表，调出后台数据。
《巷中烟火》的播放量已经破千万，评分9.8，转发里最多的一句是：“这才是我们想看的东西。”
他打开私信，找到苏璃的对话框，发了一条消息：
“战队缺个声音担当。你要是不嫌破烂，位置给你留着。”
发完，他没等回复，直接切回直播。
“还有人问，这战队能活几天。”
“我不保证能活多久。”
“但我保证，只要还有一个人敢说真话，它就不会倒。”
弹幕刷得越来越快。
“算我一个。”
“默哥，我写了十年剧本，从没发表过。”
“我是录音师，被导演骂‘听不懂艺术’，其实我只是说了句‘这段配乐太假’。”
许独默看着，一条条读过去。
他知道，这些人不是冲他来的。
他们是冲那个“还能说话的地方”来的。
苏璃的私信一直没回。
可十分钟后，她的直播间关了。
又过五分钟，一条新动态发了出来。
只有一张图。
是《巷中烟火》的原声带封面，底下加了一行小字：
“修改权，归创作者所有。”
许独默看着那条动态，嘴角动了动。
他知道，她没说“加入”，但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重新打开直播，把那张图投了上去。
“看到了吗？”他说，“这就是破烂战队的第一步。”
“不是签合同，不是开发布会。”
“是有人开始，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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