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宫中无半分喧嚣,唯张净的声音在虚空回荡。
“斩三尸之法,非寻常修行可比。此法需以自身执念为引,借天道之力剥离三尸。”
“恶尸主掌嗔恨怨怼,善尸主掌执念纯粹,自身尸主掌‘自我’束缚。只有做到三尸尽斩,方得近大道一步。”
他目光落向下方鸿钧,语气稍缓却不失威严。
“鸿钧,先静心摒除杂念,吾助你梳理道则,从三千执念中寻出最易斩除的‘恶尸’根源。”
鸿钧轻轻颔首,不敢怠慢。
他身着绣有流转日月星辰的玄色道袍,双膝微屈盘膝坐定,双眼轻阖,睫毛投下淡影。
静心瞬间,淡青色道则丝线自周身浮现,交织成网包裹其身。
这是他无数岁月凝练的道基,每缕丝线都含混沌大道碎片。
与此同时,造化玉碟散出柔和却不容抗拒的金光,如涟漪扩散,将紫霄宫内粘稠的混沌气流尽数驱散;
气流退潮般撞向先天结界,泛起点点金纹,终化作灵气融入道场。
张净见鸿钧就绪,缓缓抬手,掌心凝出乳白色天道本源光晕。
心念一动,光晕散作无数细如牛毛的光丝,每缕都含天道秩序之力,表面符文如星辰闪烁。
光丝飘向鸿钧,悄无声息渗入体内,顺着道则丝线钻进深处褶皱。
张净意识与光丝相连,鸿钧道则中的每丝波动、每缕执念皆清晰可见:
有对大道的渴望,有对混沌无序的厌恶,更有一缕深植核心的黑暗执念,如跗骨之蛆缠绕不去。
“找到了。”片刻后,张净声线笃定,
“你当年在混沌与魔神争斗时,目睹同族被盘古斩杀,本源破碎的怨恨已扎根道则深处,成恶念根源。”
“这份怨恨被你压制亿万年,却与道则纠缠共生,若想斩去恶尸,就需先直面,不可逃避。”
鸿钧身躯猛地一颤,亿万年混沌记忆如决堤洪水冲破壁垒。
血色混沌中,无日月星辰,唯黑暗与狂暴气流。
同族魔神身披黑鳞、持先天灵宝抗衡盘古斧光,斧落瞬间,魔神身躯如琉璃碎裂,本源化作光点消散。
其中一位魔神消散前转头望他,那双满是不甘与怨恨的眼,如烙印刻入神魂,成了他不敢触碰的心结。
以往他以为压制便可无碍,此刻才惊觉怨恨早已如藤蔓缠绕道则,每运转道力都在滋养恶念。
“多谢天道。”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含后怕却更决绝,主动运转道力,淡青色道则丝线愈发明亮,配合天道光丝向恶念根源靠近。
混沌本无岁月,紫霄宫内造化玉碟金光日复一日闪烁。
鸿钧周身道则丝线时明时暗,黑雾却不断凝实。
三千年后,一缕混沌罕见的先天灵光透过结界照入,黑雾终凝成型。
一道与鸿钧一模一样的身影浮现,周身萦绕浓黑恶念,混沌气流靠近便被腐蚀;
他眼神冰冷无绪,唯余化不开的怨恨与杀意,手中染血长剑闪烁不祥红光,正是用同族魔神残魂所化。
这,便是鸿钧的恶尸分身。
“终于……斩除了。”
鸿钧睁眼,眸中难掩轻松。
恶尸离体刹那,他只觉体内道则骤然通畅,混沌争斗留下的细微裂痕以肉眼可见速度愈合,道力运转快了数倍,淡青色道则丝线也更凝练,泛着柔光。
“恶尸已除,道心无最大阻碍,接下来可斩善尸。”
张净笑容欣慰,声线柔和。
“你求道心智坚定,虽混沌争斗手段存疑,心性却至纯——渴望以大道秩序规整混沌,免洪荒生灵受无序之苦,这份至纯,便是善尸执念所在。”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丝禅意。
“斩善尸非斩善良,而是不被‘纯粹求道’所困,不为‘拯救众生’所缚。不为求道而求道,不为救世而救世,因你本身便是道的一部分。”
有了斩恶尸的经验,斩善尸顺遂许多。
鸿钧再次盘膝坐定,主动敞开道则。
与剥离恶尸的剧痛不同,此次他只觉温和分离,如树叶从枝头落下,含一丝不舍却无半分痛楚。
天道光丝如温柔手掌,托起他道则中“至纯求道”的执念,在金光包裹下渐渐凝实。
无需三千年,仅一千年后,一道白袍身影便现于鸿钧身前。
袍上绣金色天道符文,流转间散出如春暖意;
手中玉如意以造化玉碟边角所化,莹白泛柔,眼神满是慈悲,似欲度化世间混沌,气息纯净无杂,与恶尸的冰冷怨毒判若云泥。
此时的鸿钧,气息已截然不同。
斩去两尸后,他周身淡青色道则丝线彻底化作金色,与造化玉碟金光交相辉映。
他端坐于地,金光流转间隐有俯瞰众生的圣人之姿,连紫霄宫内的混沌气流都变得温顺,围绕他缓缓旋转。
但张净深知,最难的一步才刚至——斩除“自身尸”。
这一步需放下对“自我”的执着,打破身份、形体、记忆的束缚,达“无我”之境,勘破“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要去往哪里”的终极之问。
“鸿钧,接下来比斩善恶二尸更难。”张净语气凝重,
“自身尸非源自外在怨恨或纯粹,而是你对‘鸿钧’这个身份的执念。‘自我’是最大牢笼——‘鸿钧’、‘混沌魔神’皆为代号,大道无形,无名字无形体,吾等若想与大道同存,亦需无形。”
他目光灼灼,“斩去自我尸,便是斩去对‘鸿钧’的执念、对过往记忆的束缚、对未来求道的执着,达‘无我无形’之境。”
“届时,你不再是‘鸿钧’,而是大道的一部分,是天道的化身。”
鸿钧沉默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脑海中反复回荡张净的话。
“我是谁?”
是混沌幸存魔神,是造化玉碟持有者,是紫霄宫主人。
“我来自哪里?”
来自混沌孕育,来自大道馈赠。
“我要去往哪里?”
求无上大道,证永恒不朽。
可这些,真的是“我”的本质吗?若“鸿钧”之名被忘,造化玉碟易主,他又会是谁?
“道本无形,我亦当如是。”
良久,鸿钧抬头,眸中失了过往执着,多了几分清明。
“道友所言,鸿钧明白了。今日便斩去‘自我’之尸,向大道再迈一步。”
他再次盘膝坐定,未刻意运转道力,反而将自身道则全然敞开,如剥去所有铠甲,将最核心的“自我”暴露在天道光丝下。
张净见状,未再以光丝引导,而是将掌心天道本源化作江海般汹涌的乳白色气流,缓缓包裹鸿钧道则,与其深度融合。
他要让鸿钧在天道运转中亲身体会“无我”,而非仅靠外力剥离。
紫霄宫内金光愈发璀璨,几乎照亮整片混沌。
鸿钧的意识在天道本源洪流中沉浮,不再是旁观者,而是亲历者:
他见洪荒从混沌中诞生,第一缕阳光穿破黑暗,第一座山峰从息壤中崛起,第一条河流在大地上蜿蜒;
见生灵从懵懂中开化,学呼吸、学繁衍、学思考,从弱小走向强大,又从强大走向消亡,在轮回中循环;
见天道无情——不偏袒虔诚生灵,不畏惧强大魔神,只依秩序运转,却正是这份无情,成就了洪荒的公正。
渐渐,鸿钧对“鸿钧”的执念淡去。
他不再在意自己是否为魔神,不在意造化玉碟是否属于自己,不在意能否证得大道。
他觉自己化作一缕风,吹拂洪荒每寸土地;化作一滴雨,滋润洪荒每株草木;
化作一道光,照亮洪荒每处黑暗。
他与天道融为一体,与洪荒共生,“自我”的执念如冰雪遇阳,渐融作天道运转的一部分。
“就是现在!”
张净敏锐捕捉到鸿钧道则的变化,眼中闪过精光,当即引导天道本源,轻轻剥离其体内仅存的“自我”执念。
紫霄宫内炸开一道耀眼金光,比斩除善恶二尸时更璀璨。
金光散去,一道与鸿钧本体一模一样的身影凝现。
身着同款玄色道袍,面容神态分毫不差,却无任何气息、无道则波动,仿佛不存在于这片天地。
他立在那里,如融入紫霄宫虚空,看得见却无法感知,恰似镜中倒影,触之唯有空气。
这便是“无我”之境的极致,鸿钧的自身尸。
自身尸离体刹那,紫霄宫上空混沌骤然裂开万丈缝隙,一道含天道庆贺之意的惊雷炸响,传遍整个洪荒。
紧接着,洪荒天地间的灵气如受召唤,从四面八方汇聚,形成直径万丈的金色光柱,贯穿天地,从九天凌霄宝殿延伸至幽冥枉死城,将洪荒尽数笼罩。
光柱中心正是紫霄宫。
鸿钧周身金光暴涨,比太阳更耀眼,体内道则彻底圆满,混沌争斗留下的本源损伤全然修复。
一股远超混元大罗金仙的气息从他体内扩散,如海啸席卷洪荒。
洪荒新生小妖、九天神灵、幽冥鬼魂,皆感受到这股气息,纷纷朝紫霄宫方向跪拜,似在朝拜未来的天道之主。
“准圣巅峰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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