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农产品展销会的晨光刚漫过展览馆的玻璃幕墙，林辰的指尖就在展板的支架上僵住了。他蹲在展厅最角落的展位前，额头的汗珠滴在清溪源的木质招牌上，洇开深色的水痕。展位编号Z-089被贴在柱子后面，与隔壁绿源生态农场的豪华特装展位形成刺眼对比——对方铺着红地毯，摆着不锈钢展架，电子屏循环播放着航拍的万亩基地，而他们的展位只有三张折叠桌，码着二十箱番茄，墙上贴着苏晴雨连夜手绘的生态种植流程图，边角还卷着毛边。
小伙子，你们这展位是临时加的吧？穿西装的展会负责人路过，皮鞋尖踢到林辰的泡沫箱，番茄在箱里滚出闷响。他瞥了眼清溪村生态农业合作社的横幅，嘴角撇出讥讽，这种小合作社也来参展？别是来蹭盒饭的吧？
林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挤出笑容：我们是来推广产品的，有农业局的推荐函。负责人接过函件扫了两眼，随手扔回桌上：放这儿吧，别挡着通道。转身时，袖扣蹭掉了流程图上的有机二字，红色马克笔在种植间划出刺眼的裂痕，像道流血的伤口。
辰哥，别理他！王胖子扛着一捆彩条布撞翻了折叠椅，蓝布衫上沾着的番茄汁蹭到展架上，在绿色食品的认证标志旁印出橘红的手印。他把布往铁架上一甩，用方言吆喝起来：清溪源番茄，甜过初恋！不甜不要钱嘞——话音未落就被保安呵斥禁止喧哗，逗得隔壁展位的两个促销员捂着嘴笑，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旷的展厅里格外刺耳。
林辰望着她们胸前的工牌——县农业开发公司，正是赵天磊旗下的企业。他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突然想起半个月前直播时的恶意评论，那些农民搞电商就是瞎折腾的嘲讽此刻化作展位上的阴影，将他笼罩在一片冰冷的光晕里。苏晴雨抱着笔记本电脑赶来时，林辰正用抹布反复擦拭被弄脏的展架，木质表面被磨出毛边，露出里面细密的年轮，像他此刻纠结的思绪。
土壤检测报告准备好了吗？苏晴雨的声音带着专业的冷静，她将笔记本连接到借来的投影仪，屏幕上跳出清溪村土壤的对比数据：**【改良前有机质1.2%→改良后5.8%，重金属含量未检出】**。林辰的目光落在5.8%的数字上，突然想起空间黑土地的改良效果，指尖的颤抖渐渐平息——被轻视又如何？他们的番茄糖度8.5%，土壤有机质含量是同行的五倍，这些数据就是最硬的底气。
上午九点，展销会正式开门。人潮像决堤的洪水涌入展厅，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与促销喇叭的叫卖声交织成沸腾的声浪。林辰的展位前却像被施了魔咒，半小时过去竟无一人驻足，只有保洁阿姨推着拖把车路过时，好奇地瞥了眼箱上的生态番茄字样，又匆匆离去。王胖子的吆喝声渐渐低沉，彩条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面投降的旗帜。
辰哥，要不咱降价吧？王胖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抓起一颗番茄塞进口中，汁水溅到2.5元/斤的价格牌上，隔壁卖1.8元，咱这价没人要啊！
林辰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望着价格牌上的数字——成本价1.2元，加上运输和展位费，2.5元已是底线。突然，苏晴雨抓起一把水果刀，将番茄切成小块摆在试吃盘里，金黄的果肉在射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不降价，我们用品质说话。她将牙签插在试吃盘边缘，突然提高音量：免费试吃！清溪村生态番茄，糖度8.5%，不甜不要钱！
声音穿透嘈杂的人潮，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迟疑地走过来，是县融媒体中心的记者张姐。她昨天刚报道过他们的直播事迹，此刻将信将疑地拿起一块：我尝尝——番茄入口的瞬间，张姐的眼睛骤然睁大，眼镜滑到鼻尖：这...这也太甜了！比草莓还甜！
真的假的？我也试试！围观的人群像被磁石吸引，试吃队伍瞬间排成长龙。穿西装的商务人士、挎菜篮的大妈、戴红领巾的小学生，每个人吃下番茄后都露出震惊的表情，惊呼声像多米诺骨牌般扩散：
?这番茄有小时候的味道！
?给我来十斤！
?你们合作社在哪？我要加盟！
王胖子的吆喝声重新响起，这次却变成了报菜名：番茄炒鸡蛋！番茄牛腩！糖拌番茄！样样好吃嘞——他的方言叫卖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张婶的孙子举着清溪源灯牌在人群中穿梭，灯牌上的LED灯带与番茄的红光交相辉映，像团燃烧的火焰。
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幕墙，在展位前投下刺眼的光斑。林辰正给顾客称重时，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突然挤到台前，工牌上绿源生态农场的字样格外醒目——正是赵天磊的公司。他抓起一颗番茄掂了掂，冷笑一声：小伙子，你们这定价也太黑心了吧？别人卖1.8元，你卖2.5元，当消费者傻吗？
围观的人群瞬间安静，所有目光聚焦在林辰脸上。男人的同伴立刻附和：就是！肯定打了甜蜜素！农民就该老实种地，别学那些奸商炒作！污言秽语像冰雹般砸来，王胖子气得要动手，被林辰一把拉住。
林辰的心脏狂跳，却强迫自己冷静。他拿起试吃盘里的番茄，举到男人面前：这位先生，你说我们的番茄贵，那你知道它的种植成本吗？他转向围观人群，声音清亮如钟：我们的番茄用的是改良种子，在空间培育三代，每亩成本比普通品种高30%；土壤经过灵泉水改良，有机质含量5.8%；全程人工除草，物理防虫，不用一滴农药！
吹牛谁不会？有证据吗？男人的脸涨成猪肝色，却依旧嘴硬。苏晴雨突然打开投影仪，土壤检测报告在大屏幕上滚动播放：这是县农业局的检测报告，有机质5.8%，糖度8.5%，农残未检出。她又调出成本核算表，我们的人工成本是普通种植的两倍，但产量提高40%，综合下来性价比更高！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掌声，穿制服的超市采购经理挤到台前：你们的番茄我们全要了！2.5元/斤，给我们留两百箱！林辰的心脏骤然收紧，指尖颤抖着接过订单，男人灰溜溜地挤出人群，背影在番茄红光的映照下，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下午三点，林辰的展位前已排起三列长队，番茄销量突破两千斤，连农业局局长都亲自前来视察，握着林辰的手赞叹：小伙子，你们合作社是全县的榜样！当最大的连锁超市鲜多福签下每月五千斤的供货协议时，林辰的笔尖在合同上僵住，墨水在林辰二字上洇开，像朵绽放的红梅。
辰哥，你咋哭了？王胖子递来纸巾，自己的眼眶却比林辰还红。林辰望着合同上鲜红的公章，突然想起三个月前成立合作社时的场景——十五户社员挤在仓库里，用红绸剪合作共赢的字样；想起直播时的恶意评论，水军的谩骂像针般扎心；想起此刻展位前涌动的人潮，试吃盘里堆积如山的番茄皮，苏晴雨演示数据时自信的眼神，王胖子用方言吆喝的憨直，张婶孙子举着灯牌穿梭的身影...这些画面在泪水中模糊，最终定格在合同金额上——12500元/月，足够支付所有社员的基础工资，足够购买下个月的种子和化肥，足够让清溪村的番茄走进县城的千家万户。
夕阳西下时，林辰和社员们收拾展位，意外发现角落里放着束野花，卡片上写着：加油新农人！没有署名，却像道温暖的光，照亮归途的方向。王胖子扛着空箱哼起不成调的山歌，苏晴雨整理着订单，嘴角的笑意比晚霞还绚烂。林辰望着展览馆外渐暗的天色，突然握紧拳头——展销会的成功不是终点，而是起点，他们的清溪源品牌，终将走出县城，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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