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光凝成巨蟒的瞬间，沈砚的指尖还在空中划着那道未完成的符。血从眼眶、肩头、掌心三处裂口同时渗出，顺着骨节滴在石面，发出轻微的“嗤”响，像是文心焦灼的余烬。
裴无咎的白玉笔已插入地面三寸，笔身嗡鸣，文气如锁链缠绕双臂。他没再看沈砚，只将左手按在笔尾，右掌朝天，掌心浮现出一枚旋转的文印——九品通明，浩然如渊。
“三息。”沈砚咬牙，声音像是从碎石堆里碾出来，“频率错半分，神魂俱焚。”
裴无咎没应，只是将文印缓缓压下。光流自掌心涌出，与沈砚残存的文心火光相触，两股力量初一碰，便炸开刺目的裂光。沈砚闷哼一声，膝盖微屈，左腿几乎跪地，却被他强行撑住。
第一息。紫蟒扑至半空，獠牙已现，口中溢出腐文残句：“逆者……诛……”
第二息。两股文心剧烈震颤，沈砚的火光如风中残烛，裴无咎的浩然之气却如潮水般压来。火与光在空中扭曲、撕扯，竟开始融合，形成一道金紫交织的螺旋。
第三息。沈砚猛地抬头，右眼血流已糊住视线，左眼却亮得惊人。他忽然张口，吐出一缕带着铁锈味的气息，那气息竟在空中凝成半个残篆——是“启明”推演的共鸣频率。
光爆。
金紫两色轰然炸开，如天幕撕裂，紫蟒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躯体寸寸崩解，化作无数碎纹，四散飞溅。其中一缕擦过裴无咎脸颊，留下一道焦痕，深可见骨。
两人同时后退三步，落地时皆踉跄。
裴无咎的白玉笔断了半截，文印黯淡，指尖微微发颤。沈砚单膝触地，右手死死撑住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血从嘴角不断涌出，滴在残卷边缘。
塔底死寂。
唯有石碑缝隙中，渗出微弱的青光。
沈砚喘着气，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那块未被紫纹吞噬的石碑上。碑面裂痕纵横，像是被无数刀劈过。他拖着残躯，一寸一寸往前爬，左肩的焦肉与布料黏连，每动一下都像被火钳撕扯。
残卷在他手中微微发烫。
他将卷轴贴上碑面，血顺着指尖流入裂缝。刹那间，碑文亮起，四行古字缓缓浮现：
“文正篡统，三帝非真。
伪纹寄命，万卷皆尘。”
字迹残缺，却如雷贯耳。
沈砚低笑，笑声里带着血沫：“原来……你们供的不是祖宗，是贼。”
裴无咎站在原地，没有靠近，也没有否认。他盯着那四行字，良久，才开口：“你父亲当年，也看到了这几句。”
“然后呢？”沈砚抹去嘴角血，抬头看他，“你们杀了他全家。”
裴无咎眼神未动，但握笔的指节微微一松。断笔落地，发出清脆一响。
“我不是来灭口的。”他说，“我是来确认——你是否真能走完他没走完的路。”
沈砚没答，只是将残卷收回怀中，动作缓慢，却坚定。他撑地欲起，左腿却一软，整个人向前倾倒。
裴无咎伸手，却在半途停住。
沈砚自己撑了起来。
他站直，尽管身体摇晃，脊梁却挺得笔直。右眼已完全失明，左眼却亮得惊人，像是把所有残存的光都压进了瞳孔。
“你为何帮我？”他问。
裴无咎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刚才用的频率，不是文道正统。”
“我知道。”
“那是数理推演。”
沈砚没否认。
“你用凡人之法，逆推文道运行。”裴无咎声音低了几分，“所以你不是在破局——你是在重写规则。”
沈砚笑了，笑得极轻，也极冷。
“规则？”他说，“当规则本身就是谎言，我写的，才是真。”
裴无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无杀意，只剩一种近乎悲凉的清醒。
“文正阁三百年铁幕，今日裂了一道缝。”他说，“你打算怎么走？”
沈砚抬头，望向塔顶那一线微光。
“烧根。”他说，“从最深处烧起。”
他迈步，向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血从肩头、眼眶、嘴角不断渗出，却始终未停。
裴无咎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直到那抹青布身影即将消失在石阶尽头，他忽然开口：“沈砚。”
沈砚停下，没回头。
“若你真要烧根——”裴无咎的声音在空荡的塔底回荡，“记得带上火种。”
沈砚的右手缓缓抬起，按在心口。那里，残卷贴着皮肤，微微发烫。
他没说话，只是继续前行。
石阶尽头，风从塔顶灌下，吹动他残破的袖角。血滴落在青石上，一滴，两滴，三滴。
最后一滴血，落在一块文心石残片上，瞬间蒸发，留下一个焦黑的小点。
像一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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