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挣扎着爬起来,看了看四周。
他顶替的这个倒霉蛋,是个小小的“队率”,手底下管着五十号人。
此刻,这五十多个弟兄正东倒西歪地靠在墙垛子上,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空洞,跟一群从乱葬岗里爬出来的没什么两样。
指望这群人去干翻三十万大军?
陈风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弟兄们,都给老子起来!”
一群人懒洋洋地抬起头,眼神里全是麻木。
“都想活命吗?”
陈风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邪乎劲儿。
这话像颗小石子,在死水里总算砸出了点涟漪。
一个离他最近的汉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陈头儿,都这时候了,还说啥活不活的,能当个饱死鬼就不错了。”
“没错!”
陈风猛地一拍大腿,眼睛放光地盯着他。
“我就是要带你们去吃饱饭!”
他指着城下,唾沫星子横飞地开始胡扯。
“你们当城外的黄巾军是铁打的?我告诉你们,他们早就被咱们耗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差最后一口气!”
“我刚梦见一白胡子老神仙,传我一套天罡阵法,说是专破黄巾妖术!只要咱们按阵法来,不仅能破敌,还能让城守大人高看咱们一眼,到时候大鱼大肉,管够!”
这番话漏洞百出,但在这种绝望关头,任何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都是救命稻草。
尤其是“大鱼大肉”四个字,让那群士兵的眼睛里,终于亮了那么一点点。
“陈头儿,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陈风拍着胸脯,脸不红心不跳。
“跟我走,出了事我一个人担着!”
就这样,陈风连蒙带骗,带着手下这五十多号残兵败将,走下了那令人窒息的城头。
他们没去校场,而是径直来到了紧挨着护城河的城墙根下。
这里是一片狭长的空地,一边是冰冷湍急的河水,另一边是光滑陡峭、一人多高的城墙。
一个完美的死地。
“都站好了!”
陈风指挥起来。
“全体都有,向后转!背靠城墙,面向河水,排成三列!”
士兵们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做了。
于是,北海城下,出现了一幕足以载入军事史册的荒诞画面。
五十多个守城兵,不拿盾牌,不守城墙,反而跑下来,把自己塞进了一条绝路。
他们背着唯一的依靠——城墙,面对着根本过不去的护城河,把光秃秃的后背,完完整整地亮给了城外三十万大军。
这已经不是战术了,这是在用脸挑衅,是赤裸裸的自杀宣言。
城墙上,其他正在厮杀的士兵和将领很快就注意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那……那是陈风的队伍?他们疯了吗?”
“饿疯了!肯定是饿疯了!想跳河里抓鱼?”
“蠢货!这是在动摇军心!来人,把他给我抓回来!”
一名都尉气得暴跳如雷。
消息很快传到了城守孔融的耳朵里。
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听完汇报,只是轻蔑地摆了摆手。
“跳梁小丑,哗众取宠罢了。由他去吧,正好给黄巾贼看看我北海将士‘视死如归’的决心。”
然而,城外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正准备发动新一轮猛攻的黄巾军,突然被施了定身法,齐刷刷停下了脚步。
攻城的号角声戛然而止。
成千上万双眼睛,都死死盯着城墙根下那支小得跟蚂蚁一样的队伍。
他们看不懂。
完全看不懂!
“渠帅,你看那是什么?”
黄巾军阵前,渠帅管亥眯着眼睛,满脸都是问号。
“这是……疑兵之计?”
他身边一个谋士模样的人猜测道。
“故意示弱,引我军主力攻打此处,然后城内必有埋伏?”
“不像。”
管亥摇了摇头,脸色愈发凝重。
“你看他们的阵型,背靠城墙,面向死水,这是兵家大忌!三岁小孩都知道不能这么布阵。事出反常必有妖!”
恐惧,源自于未知。
正是陈风这个完全不合逻辑、蠢到家的举动,反而让管亥这位沙场老将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不敢动了。
他怕这是一个他看不懂的,惊天动地的大陷阱。
一时间,喧嚣惨烈的北海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城内城外,数十万大军,都在看着陈风和他那五十个饿得发昏的士兵,在河边“背水列阵”。
而此时,一支数千人的精锐骑兵,正悄悄出现在北海城外的远方地平线上。
为首一人,身形不算高大,但一双细长的眼睛里,却透着鹰隼般的光。
他举起一个黄铜打造的单筒望远镜,遥遥对准了战场。
当他看清城墙根下那荒诞诡异的阵法时,握着望远镜的手,猛地一紧。
“主公?”
旁边一名面容阴鸷的谋士策马靠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不禁愣住了。
“这是……何等阵法?背水列阵,已是取死之道。此阵背城面水,自断归路,简直闻所未闻!”
曹操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放下了望远镜,眼中的锐利却化作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凝重。
他身边的谋士,是程昱。
程昱的疑惑,也正是他的疑惑。
但下一秒,一个疯狂的念头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蠢?
不!
天下间,绝不可能有如此愚蠢的将领!
那么,这荒谬的背后,必然藏着石破天惊的深意!
曹操的目光再次投向望远镜,这一次,他看的不再是那个小阵法,而是整个战场!
地形、河流、黄巾军三十万大军的布局……一瞬间,所有的信息在他脑海中飞速重组、碰撞!
河流!
对,是河流!
此阵正对着河流,目的就是为了告诉所有人,玄机就在这水里!
故意摆出这么一个自杀式的小阵,是为了什么?
示弱!诱敌!
这是一个诱饵!一个信号!
曹操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的兴奋!
他想通了!
城内的神人,是想借此阵告诉我等援军,也告诉城外的黄巾贼——你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该放在这里!
可这只是第一层!
更深的一层是,当所有人都盯着这个诱饵时,北海城内真正的主力,早已通过水路暗渡陈仓,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黄巾军的身后!
这个背城面水的阵法,既是吸引火力的靶子,更是给水路奇兵发出的总攻信号!
一旦管亥按捺不住,挥军攻打这个小阵,其大营后方必定空虚,届时水路奇兵从后方杀出,与我这支援军前后夹击,三十万黄巾乱匪,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此“死地”,非阵中之兵的死地,而是黄巾三十万大军的死地啊!
曹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自负谋略过人,可与城中这位神人相比,简直如同三岁稚童!
此等鬼神莫测之机,非人力所能及也!
“主公?主公!”
程昱见曹操脸色变幻不定,不由得担心地呼唤。
曹操猛地回过神来,他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甲,然后对着遥远的北海城墙方向,恭恭敬敬地,深深一揖,长拜不起。
他的声音里,带着发自内心的敬畏与折服,传遍了整个骑兵阵列。
“城中必有天人!此等经天纬地之才,操闻名已久,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请受孟德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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