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如同实体般挤压着印刷作坊内稀薄的空气。林薇靠着冰冷的机器，身体微微发抖，眼泪无声地滑落，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巨大的痛苦和恐惧攫住了她的喉咙，也几乎击垮了她的理智。
小曼手足无措地扶着她，焦急地看向老枪。老枪脸色铁青，他捡起林薇掉落的手机，看了一眼那通已结束的陌生来电，狠狠骂了句脏话。
“他们绑了你家里人？”老枪的声音压抑着愤怒。
林薇闭上眼，艰难地点了点头，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仿佛耗尽了力气。
“MD!这群畜生！”老枪一拳砸在墙上，“欺人太甚！”
床垫上，顾衍之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眉头紧锁，似乎被周遭凝重的气氛惊扰，却又无法挣脱昏迷的泥沼。他无意识地动了动，那只紧握着存储器的手，依然攥得死紧。
这细微的动静却像一根针，刺破了林薇几乎被绝望淹没的意识。
她不能倒下。
母亲还在他们手里。顾衍之的生命体征还不稳定。鼹鼠生死未卜。而他们，正被黑白两道同时追击，还被泼满了污名。
崩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是医生，她习惯在绝境中寻找生机，哪怕只有一丝。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那双一度涣散的眼睛里，重新凝聚起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和决绝。
“老枪，”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稳定，“能追踪刚才那通电话的来源吗？任何线索都可以。”
老枪愣了一下，似乎被她的快速转变惊到，随即摇头：“这种一次性电话，又是经过伪基站甚至卫星跳转的，几乎不可能反向追踪。对方是专业的。”
“意料之中。”林薇并不意外，她看向小曼，“网络上，那些污蔑的帖子，有没有什么规律？最早的发源地？扩散的模式？”
小曼赶紧拿起平板：“我…我再仔细看看！”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埋头操作起来。
林薇走到顾衍之身边，再次检查了他的脉搏、体温和伤口情况。很好，抗生素似乎起效了，体温没有继续升高，脉搏虽然微弱但节奏稳定。她调整了一下输液速度。
她的动作恢复了医生的精准和冷静，仿佛刚才那个几乎崩溃的女人只是幻觉。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那座冰冷的火山之下，是多么汹涌的恐惧和愤怒。她只是用强大的意志力，将它们死死压住，转化为行动的动力。
“他们想要我们屈服，想要我们乱了阵脚。”林薇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响起，像是在分析病例，“绑架我母亲，是为了逼我否认顾衍之，甚至交出证据。污蔑他精神失常，是为了让证据失效。双管齐下，确保万无一失。”
“那我们怎么办？”小曼抬起头，眼中满是焦虑，“总不能真的…”
“当然不。”林薇打断她，眼神锐利，“他们越是这样不择手段，越证明他们害怕了！证明证据是真的，并且已经对他们造成了威胁！”
她看向那个存储器：“这就是我们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筹码。”
“可是你妈妈…”老枪眉头紧锁。
林薇的心猛地一抽痛，但她强行压下：“他们暂时不会伤害她。她活着，才是威胁我的筹码。”
这个认知冰冷而残酷，但却是目前唯一的安慰。“我们要做的，不是屈服，而是反击！用最快、最狠的方式，把证据砸实！让他们的污蔑不攻自破！只有这样，我母亲作为筹码的价值才会降低，她才可能安全！”
逻辑清晰，目标明确。但这条路，何其艰难，又何其冒险！
“怎么反击？”老枪问，“我们现在连门都出不去。”
就在这时，小曼突然叫了一声：“林医生！你看这个！”
她将平板递过来。在某个匿名的、需要极高技术门槛才能访问的极客论坛深处，一个刚刚发布的新帖子被顶了上来。发帖人ID是一串乱码。
帖子内容只有简单一句：
【‘信使’安然。‘钥匙’已确认送达最高收货人。风浪很大，小船稳住。建议：寻找‘锚点’，广播‘真实频率’。】
下面附着一个复杂的加密文件下载链接。
“鼹鼠！”小曼激动地压低声音，“他还活着！这是他发的！他在告诉我们，证据已经通过他的渠道安全送达到FIA最高层了！（最高收货人）而且他暗示风波会很大（调查启动引发的震荡），让我们稳住！”
“锚点？真实频率？”老枪疑惑。
林薇的心脏却猛地一跳！
“锚点…是指有公信力、无法被轻易抹黑的平台或机构！广播真实频率…是让我们不要再依赖网络散播，而是找一个能直接、公开、无法被篡改和删除的渠道，发布最核心、最无可辩驳的证据！”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昏迷的顾衍之，然后猛地看向作坊里那台最老旧、却似乎保养得不错的…短波无线电发射器！那本是老枪 hobby的一部分，用来收听境外广播和业余无线电通讯的！
“老枪！这个东西…能发射信号吗？能覆盖多远？”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
老枪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亮光：“妈的…我怎么没想到！这老家伙功率不小！调准频率，足够覆盖大半个城市！只要有人调到那个频率，就能听到！这他妈才是真正的‘无法屏蔽’的广播！”
用最古老、最原始的方式，进行一场现代的数字真相传播！
“但是…广播什么？谁来说？”小曼问。
林薇的目光落在顾衍之苍白的脸上。他现在根本无法说话。
然后，她缓缓地、坚定地，看向了自己。
如果顾衍之无法开口，那么，就由她来。
由她这个“被绑架的”、“被精神病人挟持的”医生，亲自站出来，用冷静、专业、无可挑剔的语言，亲自讲述她所见证的一切：他的伤势、被追杀的经过、以及她亲眼确认过的、证据中最无可辩驳的部分！
这本身，就是对污名最有力的回击！
“我来广播。”林薇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老枪，帮我准备好设备。小曼，帮我筛选出三条最直接、最技术性、最无法伪造的证据要点。”
她走到顾衍之身边，轻轻地、却坚定地，从他紧握的手心中，取出了那枚冰冷的存储器。
“我们不仅要活下去，”她轻声说，像是在对他承诺，也像是在对自己宣誓，“还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