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另一边,那个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叶昭。
他正趴在自己院子里的石桌上,对着一张画满了奇怪线条的图纸,冥思苦想。
他正在研究,如何用最简单的木头和杠杆原理,制作一个可以自由调节床头和床尾角度的装置。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对农机厂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也毫无兴趣。
突然。
他正画得起劲的右手,停顿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
他脑海里那个许久没有动静的【危险预警】被动技能,开始传来一阵微弱的刺痛感。
这感觉,不像上次赵卫东派人砸机床时那么剧烈。
更像有一根看不见的、很细的针,在不轻不重地,一下一下地,扎着他的神经。
不疼。
但很烦。
他放下手里的铅笔,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他感觉有点不对劲。
那股若有若无,但又确实存在的不祥预感,似乎正从红星农机厂的方向,飘过来。
一下,又一下。
就像夏夜里一直在耳边嗡嗡叫的蚊子。
打不死,赶不走。
叶昭彻底没了继续搞发明的兴致。
他烦躁地把手里的图纸揉成一团,扔到了一边。
这感觉太讨厌了。
就像是新买的白衬衫上,滴了一点洗不掉的油墨。
又像是刚躺上床,发现鞋里有颗沙子,硌得慌。
不致命。
但就是能把你所有的好心情,都给破坏得一干二净。
他坐回到那把心爱的逍遥椅上,闭上眼睛。
他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仔细分析这股奇怪的预警信号。
来源很明确。
就是农机厂的那个发动机项目。
但强度很弱。
这说明,威胁不是来自外部的物理破坏。
不是有人要拿锤子去砸机器。
而是一种更隐蔽的,来自内部的“错误”。
他的脑海里,几乎是瞬间,就闪过了那张堆满了假笑的脸。
那个新来的,叫刘四的家伙。
除了他,叶昭想不出这个已经进入收尾阶段的项目,还能有什么新的“变量”。
那家伙看人的样子,就不对劲。
太热情了,热情得像个骗子。
但这终究只是直觉。
是【危险预警】带给他的感觉。
他没有任何证据。
总不能就因为自己感觉“头疼”,就气冲冲地跑到厂里,把人家给抓起来吧?
那也太不符合自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高人形象了。
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他会什么跳大神的戏法呢。
太掉价了。
叶昭在椅子上晃悠了半天。
那股刺痛感,还是没有消失。
“妈的,烦死了。”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算了。
还是得亲自去一趟。
躲是躲不掉了。
这事要是不解决,自己这“云中床”也别想造安生了。
他决定了。
就以“不放心,随便来看看”的名义,过去溜达一圈。
搞一次突然袭击,看看那帮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叶昭背着手,迈着四方步,晃晃悠悠地,溜达到了红星农机厂。
他一进车间。
就看到了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那台崭新的发动机,已经完成了全部的总装。
它被几个大号的螺栓,牢牢地固定在了一个钢铁焊接的测试台上。
机身上的每一个零件,都被擦得锃光瓦亮。
在车间顶上的灯光下,反射着迷人的金属光泽。
看起来,威风凛凛,充满了力量感。
王建国和孙志高,正带着一群技术员,围着测试台,做着最后的检查和准备工作。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藏不住的笑容。
叶昭一眼,就看到了混在人群里的刘四。
那家伙,正唾沫横飞地跟旁边的一个年轻技术员吹着牛。
讲着他在隔壁机械厂,如何如何英雄盖世的“光辉事迹”。
就在叶昭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的那一刻。
刘四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回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
叶昭脑海里那股针扎似的刺痛感,猛地增强了一分。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非常清晰。
叶昭心里,有底了。
问题,果然就出在这个孙子身上。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脸上还是那副懒洋洋,没睡醒的表情。
他背着手,像个退休老干部视察工作一样,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他围着那台威风凛凛的发动机,绕了两圈。
从左边看看,又从右边瞧瞧。
还伸出手,在冰凉的缸盖上,轻轻敲了敲。
“可以啊,搞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嘛。”
他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懒洋洋地说道。
“总装的时候,没出什么问题吧?”
“比方说,没把扳手或者螺丝刀,落在气缸里吧?”
他这话一说,周围的技术员们,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叶顾问,您就放心吧!”
孙志高挺起胸膛,脸上是满满的自豪。
他拍着发动机的外壳,像是拍着自己的亲儿子。
“我们每一步,都是严格按照您给的图纸和工艺标准来的!”
“每一个螺丝,都用扭力扳手上的!扭矩绝对分毫不差!”
“保证完美!”
王建国也在一旁,拼命地点头附和。
“是啊是啊!叶顾问,这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一件完美的工业艺术品!”
叶昭没理会他们的吹捧。
他的目光,在发动机上缓缓移动。
最后,落在了侧面那个崭新的,亮晶晶的化油器上。
很小的一个部件。
在整个庞大的发动机上,毫不起眼。
但是。
叶昭脑海里那股持续不断的刺痛感,似乎就是从这个小小的东西上面,传过来的。
最清晰,也最集中。
他几乎可以确定。
问题,就出在这里面。
那个叫刘四的孙子,一定是在这个化油器上,动了什么手脚。
但是,到底是什么手脚呢?
从外面看,这个化油器崭新出厂,完美无瑕。
连一颗螺丝,都没有被拧过的痕迹。
叶昭站在原地,盯着那个化油器,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他脑子里那股针扎一样的感觉,源头就是这玩意儿。
这东西,被人动了手脚。
但他不能说。
他现在要是跳出来,指着这个崭新的化油器说“这玩意儿有问题,是那个新来的谁谁谁干的”,那不是脑子有病吗?
谁会信?
王建国第一个就得把他当成精神病。
孙志高那帮技术宅,估计会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
一个崭新的、刚出厂的、连螺丝都没拧过的化油器,能有什么问题?
证据呢?
没有证据,就是凭空污蔑。
这事儿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是破坏团结。
往大了说,是诬陷革命同志,这在当下可是天大的罪名。
叶昭可不想给自己惹这种天大的麻烦。
他的人生目标是躺平,是当咸鱼,不是去跟人搞什么办公室政治。
太累了。
就在他思考对策的时候,王建国那洪亮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哎呀,叶顾问,您看,咱们这发动机,多漂亮!”
王建国搓着手,脸上洋溢着一种老父亲看自家孩子考上清华的骄傲。
他激动地提议道:“要不……咱们现在就点火试试?”
“趁着天还没黑,先听听响!”
“也算是给咱们自己壮壮胆,给明天的正式展示,开个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