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夜。
京城的风,到了这个时节,刮在人脸上已经不单单是冷,而是带着一股子能钻进骨头缝里的阴寒。
可四合院里却热气腾腾。
各家烟囱里冒出的白烟混着浓郁的肉香,在院子上空盘旋、交织,那是属于节日的,独有的味道。
然而,这份被食物香气烘托出的祥和,脆弱得如同窗户上的一层薄冰。
下午,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灌进一股凛冽的寒风。
街道办的张主任带着两名干事,胸前的袖章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鲜红。他们是来做节前安全与卫生大检查的。
前院和后院都还算过得去,可当三人走到中院,张主任的脚步猛地一顿,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通往后院的公共过道,几乎被彻底堵死。
一堆缺胳膊断腿的桌椅板凳,混杂着不知名的破烂,像一座小山丘,蛮横地占据了本就不宽敞的通道。只在墙边留出一条勉强能过人的缝隙,体格稍微壮实点的人,不侧过身子,根本别想挤过去。
“这谁家的东西?简直是胡闹!”
张主任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要是万一失火,消防车进不来,人往哪跑?这是要出人命的!”
一大爷易忠海正揣着手在廊下跟人聊天,闻声连忙小跑过来,脸上堆着惯有的谦卑笑容。
“张主任,您消消气,这是……这是贾家的。”
“贾家?”张主任的脸色沉了下去,“让他们立刻清理!马上!”
话音刚落,中院正房的门帘“哗啦”一声被猛地掀开。
贾张氏从屋里冲了出来,一张老脸拉得比驴还长。
那股子从林凡屋里飘出来的、霸道的兔肉香气,在她鼻腔里盘旋了一下午,早就把她心里的火星子煽成了燎-原-大-火。此刻,她正浑身难受,一肚子邪火没处发泄。
她两手往肥硕的腰上一叉,活像一尊准备开战的瘟神。
“清理什么清理?我家的东西放我家门口,碍着你什么事了?”
张主任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态度气得一噎,他指着那堆垃圾,声音提高了八度。
“我再跟你说一遍,这是公共通道!你这种行为,严重违反了消防安全管理规定,必须立刻清理!”
“我呸!”
贾张氏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开始拿出她横行院里多年的看家本领。
“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就没听过这种狗屁规矩!消防?我看你是上房揭瓦!我东西就放这儿了,有本事你动一下试试!”
这纯粹的蛮不讲理,让张主任的怒火也升腾起来。
他忽然想起了最近街道办收到的匿名举报信,信里详细描述了贾张氏在院里装神弄鬼、散播封建迷信思想的行径。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贾张氏!”
张主任的声音陡然转冷。
“你不光是乱堆乱放的问题!我可听说了,你最近胆子不小,还在院里搞封建迷信,妖言惑众!这种行为,在现在这个新社会,是要被拉出去批斗的!”
“批斗”两个字,如同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了贾张氏的耳朵里。
这正是她内心深处最恐惧、最见不得光的事情。
现在,被张主任当着全院街坊邻居的面,血淋淋地揭了出来。
羞耻、愤怒、恐慌……种种情绪在她那简单的头脑里轰然炸开,瞬间吞噬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我让你胡说!我让你诬陷好人!”
贾张氏的脑子里那根弦,“崩”的一声断了。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浑身的肥肉猛地一颤,整个人化作一颗失去控制的肉-弹,直直撞向张主任!
张主任完全没料到一个老太太敢当众袭官,他所有的防备都在嘴上,身体却毫无准备。
一股巨大的推力撞在他胸口,他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他的身后,就是中院正房屋檐下,那块常年被风雨侵蚀的青石地基。
咚!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不是脑袋撞在平地上,而是后脑壳,精准无比地磕在了那块凸起的青石基尖角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张主任的身体软软地滑倒,靠在了墙根。
他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没能发出,双眼猛地一翻,瞳孔瞬间涣散,当场就失去了意识。
殷红的液体,先是慢慢从他花白的头发根处沁出,随即像是决了堤,顺着发丝蜿蜒而下,在积了灰的地面上,迅速晕开一小片刺目的、不断扩大的深色。
全院,死一般的寂静。
风声,孩子们的笑闹声,锅里炖肉的咕嘟声,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那一滩迅速扩大的血迹,和靠在墙角一动不动的张主任。
脑子里一片空白。
疯了!
这老虔婆,真的疯了!
她居然敢对政府干部动手!还出了血!
林凡的房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
他原本打算出门去买点年货,此刻就站在自家门前,纹丝不动。
周遭邻居们倒吸冷气的声音,和随后爆发的尖叫与哭喊,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音罩滤去,只剩下眼前这幅由惊慌、恐惧和鲜血构成的生动画卷。
他的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贾张氏那张煞白失措的脸,倒映着地上那抹扎眼的猩红,却没有半分波澜。
嘴角,一个几乎无法被捕捉的弧度,轻轻勾起,又迅速抚平。
第一颗棋子,落下了。
精准,且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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