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锣鼓巷，冬日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斜照着，却驱不散空气里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寒意。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悄无声息地滑行至95号院门口，停稳。
车身漆黑锃亮，能映出人影，车头那尊昂首的镀铬小鹿，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整个大院，乃至半条胡同，都陷入了一种近乎凝滞的死寂。
正在门洞里晒太阳、闲聊的几个老娘们，话说到一半，嘴巴还张着，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探头探脑的孩子们，瞬间被自家大人一把薅了回去，只敢从门缝里偷偷张望。
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那扇厚重的后车门被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从里面推开。
林凡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他身上还是那件半旧的中山装，但此刻，在黑色轿车的映衬下，却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从容与贵气。他下了车，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微微侧身，对着车内的人说了几句什么，随即挥了挥手。
车窗降下，一张模糊却能看出地位不凡的侧脸对林凡点了点头，而后，伏尔加悄无声息地掉头，驶离了胡同。
直到那抹黑色彻底消失在巷子口，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窃窃私语声，如同被压抑许久的泉水，瞬间喷涌而出。
“我的天爷……又是那辆车！”
“车里坐的得是多大的官儿啊？还亲自送他回来！”
“这林凡……到底是走了什么通天的大运？”
一道道目光，混杂着敬畏、嫉妒、猜测、恐惧，如同实质的探照灯，死死地钉在林凡的身上。
这已经不是“风光”两个字能概括的场面了。这是一种阶层上的碾压，一种无声却又无比清晰的宣告。
林凡对周遭的目光恍若未觉，他神色平静地走回自己的耳房，关上了门，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
屋内的火炉烧得正旺，暖意融融。
他刚坐下，给自己倒上一杯热水，还没喝到嘴里，房门就被人“咚咚咚”地敲响了。
“林老弟！林老弟在家吗？”
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亢奋。
林凡眉头微挑，起身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信托商店的李学峰。他手里提着两条用红纸包着的大前门，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铁皮茶叶罐，额头上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满脸的红光几乎要溢出来。
“林老弟！哎哟，我的小祖宗！”
一进门，李学峰就再也绷不住了，他一把攥住林凡的手，那力道，像是要将自己的激动全部传递过去。
“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神仙下凡尘啊！哥哥我，这次是彻底服了！心服口服！”
林凡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湿热和轻微的颤抖。
“李哥，快进来坐，外面冷。”林凡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将他让进屋内。
李学峰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眼睛还在放光，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林凡耳边，用一种既神秘又崇拜的语气说道：“我刚从上面开完会回来，听领导提了一嘴……虽然说得含糊，就那么几个字……‘面见先生’……‘高层肯定’……”
他每说一个词，都忍不住吞咽一下口水。
这几个关键词，对于他这种在体制内摸爬滚打的人来说，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他甚至不敢去深想这背后代表着什么，光是知道这件事，就足以让他把林凡当成一尊需要用尽全力去供奉的真佛。
“哥哥我以前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
“李哥言重了。”林凡给他倒上茶，茶叶罐里飘出沁人心脾的清香，“都是街坊，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就在两人寒暄之际，林凡的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窗外。
胡同口，那个卖糖葫芦的老头，今天站的位置似乎比平时往里挪了五米。斜对面的墙根下，多了两个揣着手、看似在闲聊的青年，他们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掠过95号院的门口。
林凡心中一片了然。
这些人，是来保护，或者说，是来观察自己的。
他收回目光，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继续和李学峰聊着天，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他能保持平静，院子里的某些人，却已经在一寸寸地走向崩溃。
中院，贾家。
贾张氏隔着窗户的玻璃，将门口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到了那辆黑色的轿车，看到了林凡从容下车的背影，看到了邻居们那副敬畏又谄媚的嘴脸。
一股无法遏制的毒火，从她的心底最深处猛地窜了上来，瞬间烧毁了她那所剩无几的理智。
自从上次被那诡异的“神罚”吓破了胆，她确实老实了一段时间。可那份老实，是建立在恐惧之上的。
现在，当她亲眼看到林凡不仅没有倒霉，反而比之前更加高不可攀，那份恐惧就迅速被更加汹涌的嫉妒和怨毒所吞噬。
凭什么？
凭什么！
一个死了爹妈，没人管教的野种，一个早就该被饿死、被踩进泥里的贱骨头，凭什么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越风光，就越显得她贾家的日子凄惨、可笑！
她儿媳秦淮茹起早贪黑在工厂里累死累活，一个月才挣几个钱？她大孙子棒梗，到现在还穿不上件新棉袄！
而他林凡呢？坐小车，吃大餐，还有人上赶着巴结送礼！
这不公平！
老天爷瞎了眼！
“嗬——呸！”
贾张氏越想越气，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她看着院子里几个邻居正对着林凡的耳房方向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那羡慕的眼神，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她再也忍不住了。
“砰”的一声，贾张氏猛地推开自家房门，像一头发了疯的母野猪，冲到了院子中央。
她双手叉腰，鼓足了全身的力气，扯着那副天生就尖利刻薄的嗓子，用尽了毕生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汇，阴阳怪气地嚎叫起来。
“哎哟喂！真是山鸡飞上枝头，把自己当凤凰了！”
“有些人啊，也不知道是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被哪个瞎了眼的大人物给看上了，就真以为自己脱胎换骨，是个人物了！”
她的声音刺破了院子上空平静的空气，每个字都带着浓烈的酸臭和怨毒。
屋里的李学峰听得脸色剧变，这骂的是谁，不言而喻。他当即就要站起来，怒道：“这老虔婆，简直是找死！”
林凡却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李学峰一愣，只觉得那只手明明没什么力气，却像一座山，让他动弹不得。
他转头看去，只见林凡脸上的那丝客气笑容，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慌。
院子里，贾张氏的咒骂还在升级，愈发不堪入耳。
“我呸！根子上就是个烂的！一个没爹没娘养的野种，能是什么好东西！”
“别看现在人五人六的，指不定背地里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这种人，迟早要遭报应！横死在街头，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这番话，已经不是简单的骂街了。
这是最恶毒的诅咒，每一个字都淬满了毒汁，精准地扎向林凡内心最不容触碰的逆鳞。
林凡缓缓站起身。
他推开门，一步，一步，走到了院子里。
冬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却仿佛被他周身那股无形的寒气给冻结了。
贾张氏的咒骂声，在他出现的刹那，戛然而止。
她被林凡此刻的眼神吓到了。
那双眼睛里，没有她预想中的愤怒，没有暴跳如雷。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的漠然。就像神明在俯视一只不知死活的蝼蚁。
“贾张氏。”
林凡开口了，声音很轻，很平，却像一把冰锥，清晰地凿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看来，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贾张氏被他看得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但常年撒泼养成的惯性，让她嘴上依旧强硬：“怎……怎么着？小畜生，你还想打我这个长辈不成……”
林凡没有再理会她。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只是在心中，对那个只有他能沟通的存在，下达了一个冰冷、清晰的念头。
机会，给过你了。
既然你不珍惜活命的机会，那就别怪我。
让你贾家，尝一尝，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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