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青的声音如淬了冰的铁，砸在演武场的每一个角落，清晰而又酷烈。
“传我令下！外门弟子林昭，于演武中投机取巧，所用符法有违我青云宗正统大道，心性浮躁，难堪大用。即日起，禁止其踏入宗门内任何一座修炼阵台，包括外门练气坪！若有违者，与之一并重罚！”
话音落，满场死寂。
这道命令，比直接将林昭逐出内门还要狠毒。
它不断绝你的身份，却断绝了你所有的希望。
在灵气稀薄的外门，没有修炼阵台的辅助，就等于被判了修炼上的死刑。
弟子们看向林昭的目光，瞬间从先前的震惊、敬畏，变成了怜悯、幸灾乐祸，以及更多的疏远。
一个没有未来的天才，便不再是天才，只是一个麻烦。
人群悄然散去，无人敢与林昭多说一句话，生怕被那位脸色铁青的执事记在心上。
不多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气喘吁吁地冲破稀疏的人流，跑到了一处僻静的屋檐下。
“林哥，不好了！周执事他……他把命令贴到外门公告栏了！我刚才去看，连我们外编弟子用的那块最破的练气坪，都用阵法给你封了！”小豆子急得满头大汗，脸上满是愤慨与无力。
屋檐下，林昭的身影被阴影笼罩，看不清表情。
他没有看焦急的小豆子，目光平静地投向远方。
那里，是宗门试炼废墟的方向，乱石嶙峋，一片死寂。
他当然知道周元青会做什么。但那又如何？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的路被堵死时，只有他自己清楚，一条更隐秘、更凶险，也更波澜壮阔的道路，已在脚下悄然展开。
识海之中，那得自张伯遗物的奇特天赋【灵气视觉·动态追踪】正在缓缓流转。
昨夜，他顶着疲惫探查废墟，就是为了今天。
在他的视野里，那片废墟之下的九道地脉裂痕，并非全部死寂。
第八道、第七道……直到第二道，都如熄灭的残烛，再无生机。
唯有第一道裂痕，最深、最不起眼的那一道，依旧维持着一种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共振，像一颗濒死的心脏，在做最后的搏动。
周元青封得住地面上的阵台，却封不住这深埋地底的龙脉残魂。
夜色如墨，寒鸦凄鸣。
试炼废墟在月光下像一头远古巨兽的骸骨，透着荒凉与不详。
林昭如一道鬼魅，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废墟中心。
他手中，紧紧攥着几张白天演武时剩下的残符。
一道比他更早到达的身影，正静静地蹲在阵法核心的一块断裂石碑上，像一只警惕的夜枭。
那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身形瘦削，代号“阿九”，是张伯留给他最后的暗棋。
见到林昭，阿九没有多余的废话，从怀中摸出一枚通体漆黑、质地非金非石的奇特石头，递了过去。
“三十年前，那瘸子来过这里。他用这东西，点过这地下的九窍。”阿九的声音沙哑，像是久未言语。
瘸子，是他们对张伯的暗称。
林昭心中一震，接过那枚入手温润的黑石。
原来张伯早就来过！
他当年的死，恐怕另有隐情！
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林昭握紧黑石，一步踏入了那九道裂痕交错的中心。
【灵气视觉·动态追踪】，开启！
刹那间，眼前的世界轰然剧变。
大地化为透明，一道道或明或暗的灵气脉络如蛛网般呈现。
那九道裂痕，在他眼中成了九条被斩断的巨龙，死气沉沉。
唯有那第一道裂痕深处，一点微弱的赤红色光点，正以一种独特的节律，一明一暗地跳动着。
就是它！
林昭深吸一口气，将残符平铺于掌心，另一只手以指代笔，蘸上自己的精血，开始在符上刻画。
他没有去画那些威力巨大的攻击符或者防御符，而是依照脑海中一个模糊的传承记忆，画下了一道名为“引脉纹”的符箓。
此符之理，在于“符借地势”，它本身毫无威力，唯一的作用，就是成为一个引子，与地脉的律动达成共鸣。
然而，那地火节律的跳动看似简单，实则每一息之间都有上百种细微的变化，寻常符师根本无法捕捉。
但林昭不同。
【自动绘符·初级引导】！
识海中，系统发出微光。
他的右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下笔的速度陡然加快，每一道符纹的转折、粗细、深浅，都开始与那地底赤色光点的跳动，进行着匪夷所思的微调。
第一息，符纹结构错乱，几近崩溃。
第三息，符纹与地脉跳动出现偏差，灵气倒灌，指尖传来灼痛。
第五息，共鸣感初现，但依旧隔着一层无法突破的壁障。
林昭的额头渗出冷汗，心神高度集中，大脑的运转速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极限。
他能感觉到，手中的黑石正在微微发烫，一股奇异的能量正通过掌心，辅助他稳定心神，过滤掉那些错误的律动。
第七息！
当指尖的最后一笔落下，整张符箓的纹路，与地底那赤色光点的律动，在这一瞬间，达到了完美的同步！
落笔！
嗡——！
一声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透过脚底直冲天灵盖！
林昭手中的黑石骤然爆发出璀璨的乌光，而他身前的第一道地脉裂痕中，一道碗口粗的赤色光柱冲天而起，却又被无形的阵法压制，未能泄露分毫。
赤光之中，一个由光影构成的半页残卷，缓缓浮现。
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古朴的大字：《灵纹初解·卷一》！
林昭瞳孔骤缩，下意识地伸手欲取。
可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虚影，半页残卷便轰然破碎，化作点点光斑消散。
唯有三行金色的小字，如烙印般，深深地刻入了他的脑海。
“符之根，在地；阵之眼，在脉；灵之归，在势。”
与此同时，识海系统轰鸣震动！
【经验值 80，累计经验值：490/500】
【地脉九窍·第一窍已通，宿主对土属性灵气亲和度微量提升】
“你竟然……激活了‘地脉共鸣’？”
一个冰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阵法边缘响起。
林昭霍然回头，却并未惊慌。
只见陈飞不知何时已立于废墟的阴影之中，那张俊朗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显然已经在这里观察了许久。
林昭收回目光，将那枚已经变得黯淡的黑石收入怀中，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只是画了一张……对的符。”
陈飞的视线死死盯着他藏起黑石的胸口，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沉默片刻后，他低声道：“周元青已经正式向长老会提议，以‘心术不正’为由，将你逐出内门，贬为杂役。最多十日，就会有结果。”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把你刚才激活地脉共鸣的方法交出来，我可以用我师父的名义，保你在外门安然无恙三个月。”
三个月，对于一个被废掉的弟子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林昭抬起眼，漆黑的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他看着陈飞，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那你告诉我，当年那些被张伯从妖兽口中救下的内门弟子，是不是也该因为张伯‘来历不明’，而被一起逐出宗门？”
陈飞的脸色瞬间一僵，他深深地看了林昭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悄然离去。
空旷的废墟中，只剩下林昭一人。
他盘膝坐于阵法之心，就着月光，将那三行心法逐字逐句地默写在一张残破的符纸上。
每一个字落下，都仿佛有千钧之重。
就在他写完最后一个“势”字时，识海中的系统，毫无预兆地再次剧烈震动起来！
【检测到高阶符阵理论知识注入，符合系统升级前置条件，触发预载准备——当前预载进度1%】
与此同时，青云宗深处，那座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藏书阁顶层。
一卷被供奉在玉台上的古老卷轴，第九道黯淡的金痕之上，原本亮起的三丝微光中的第三丝，骤然间被拉长了一倍，几乎就要触碰到代表第四窍的节点。
更远的地方，青云宗巍峨的山门之外，一道潜伏在林海中的黑影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双眼泛着诡异的红光，死死盯着试炼废墟的方向，那里一闪而逝的灵气异象，虽然被阵法遮蔽，却依旧没能逃过他血魔殿秘术的探查。
“不合规矩的符阵波动……是那个叫林昭的小子？有意思，看来这次的目标，比想象中更值得捕获。”
黑影舔了舔嘴唇，身形再次隐没，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被山风吹散。
废墟阵心，林昭将写满心法的残纸小心翼翼地折好，贴身收起。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周元青的打压，陈飞的试探，血魔殿的窥伺……这一切他暂时无力顾及。
当务之急，是尽快提升实力，将刚刚得到的理论，转化为真正的力量。
他反复咀嚼着最后两个字——在势。
何为“势”？
是山川之势，是水流之势，更是天地万物生命起落的生机之势。
整个青云宗，哪里汇聚的“生机之势”最为奇特与浓郁？
林昭的目光，越过眼前的断壁残垣，投向了后山那片被终年不散的寒雾笼罩的区域。
他的脚步动了，不再迟疑，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想要真正理解“势”，就必须去一个生与死、寒与热交织得最激烈的地方看一看。
夜雾如纱，逐渐浓重，很快便吞没了他的身影。
寒潭药园，就在那片夜雾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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