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是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椭圆形办公室的镀金穹顶之下。窗外，本该是阳光普照的南草坪，此刻却被一层铅灰色的阴霾笼罩，连喷泉的水珠都显得粘滞无力。厚重的红木办公桌，那张被无数历史性文件压过的庞然大物，此刻更像一个沉默的祭坛，祭品是两份摊开的、墨迹新鲜的离婚协议书。
唐纳德·特朗普，曾经不可一世的总统，此刻坐在那张象征最高权力的高背皮椅上，身体却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他标志性的金色头发失去了往日的张扬，软塌塌地贴在额角，精心打理过的古铜色皮肤此刻透出一种病态的蜡黄。那双惯于睥睨天下的蓝眼睛，此刻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坐在他对面的女人——他的妻子，梅拉妮娅。
梅拉妮娅·诺斯。这个名字此刻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她坐得笔直，一身剪裁利落的珍珠白香奈儿套装，衬得她冰雕般的面容更加冷冽。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没有悲伤，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近乎非人的平静。她纤细的手指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指尖涂着冷调的裸色甲油，仿佛眼前这场撕裂美利坚合众国根基的谈判，不过是午后一场无关紧要的茶叙。
“你…你疯了，梅拉妮娅！”特朗普的声音干涩嘶哑，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金鹰笔架跳了一下，笔筒里插着的星条旗小旗子也瑟瑟发抖。“半个美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叛国！是史上最大的讹诈！”
梅拉妮娅甚至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她的目光越过他因暴怒而扭曲的脸，投向办公室墙壁上悬挂的巨幅美国地图。红蓝交织的州界，星罗棋布的城市光点，广袤的平原和蜿蜒的海岸线……这张地图即将被一分为二。
“唐纳德，”她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斯拉夫口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超级配偶权益法案》（SuperSpouseEquityAct），第17修正案，第3款第5项。白纸黑字，由你本人于1998年，为了争取东海岸亿万富豪遗孀们的选票支持，在纽约州议会全力推动并通过的州级法律。后来在你的总统任期内，为了巩固特定选民基本盘，又利用行政令将其影响力实质性地扩展到了联邦层面。它赋予了婚姻存续期间对配偶名下或实质控制的‘重大有形及无形资产’拥有近乎对等的分割请求权。”她微微停顿，目光终于落回他那张因震惊和恐惧而失去血色的脸，“很不幸，你当年认为‘绝对安全’的条款，其解释权，在最高法院今天上午的紧急闭门裁决中，被一致认定为……包括国土。”
“那是个该死的错误！”特朗普咆哮着，脖子上青筋暴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一个愚蠢的错误！没人会当真！没人敢当真！那是我的美国！我建立的！我让它伟大！”
“曾经是‘我们’的。”梅拉妮娅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冰锥刺入他的心脏，“现在，根据法律和那份你签了字的婚前协议补充条款——在你第三次试图用婚前协议剥夺我所有权益之后，我坚持加入的那条‘极端情况触发条款’——法官的判决很清晰。”
她优雅地从手边的铂金手包里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纸张本身散发着淡淡的、昂贵的木香。她将它轻轻放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用指尖推到他那侧。
“签了它，唐纳德。这是最体面的方式。或者……”她微微扬起下巴，琥珀色的瞳孔深处，第一次闪过一丝冰冷锐利的光芒，如同西伯利亚针叶林冬日清晨凝结的冰凌，“我们可以让最高法院的终审裁决书直接生效，并由联邦法警监督执行。那场面，恐怕不太符合你……‘稳定强人’的形象。”
特朗普的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困在陷阱里的公牛。他的目光在那份离婚协议和梅拉妮娅毫无表情的脸之间疯狂游移。愤怒、屈辱、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深藏的、被彻底看穿底牌的恐惧，在他脸上交织成一张扭曲的面具。他死死盯着那份协议，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办公室内回荡。窗外，阴霾似乎更重了，压得白宫玫瑰园里的名贵花朵都低下了头。
终于，那只曾签署过无数行政令、挥斥方遒的手，颤抖着伸向桌面上的金笔。笔尖悬停在协议签名处上方，久久无法落下。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滴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洇开一小团深色印记。
梅拉妮娅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个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最后的挣扎。
笔尖，最终还是颤抖着触碰到了纸张。一个歪歪扭扭、几乎辨认不出是“DonaldJ.Trump”的签名，带着无尽的怨毒和不甘，被烙印在那份将撕裂一个超级大国的文件上。
笔从他汗湿的手中滑落，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梅拉妮娅站起身，动作流畅而优雅，仿佛只是结束了一场普通的商务会谈。她拿起桌上属于自己的那份协议副本，看也没看那个瞬间像是苍老了二十岁的男人。
“交割将在午夜开始。”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祝你……统治愉快，唐纳德总统。”
高跟鞋踩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回响，一步步走向那扇沉重的橡木门。当她拉开门时，门外走廊上等待的几名身着黑色西装、神情肃穆、胸口别着特殊银色徽章（联邦资产分割委员会）的官员立刻恭敬地微微躬身。
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椭圆形办公室里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死寂。
办公室内，只剩下特朗普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他猛地抓起桌上一个沉重的纯金地球仪，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墙壁上那张巨大的美国地图。
“砰——哗啦！”
水晶灯盏的碎片和地图撕裂的刺耳声响混杂在一起。金灿灿的地球仪滚落在地毯上，象征美国的区域，被砸出了一个丑陋的凹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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