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声音如同审判，穿透破烂的油布帐篷，砸在陆昭的耳膜上。
他蜷缩在散发着霉味的破布堆里，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一点点声响就暴露了自己。腿上的伤口因为紧张而再次抽痛，但他死死咬住牙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帐篷外，沉重的军靴脚步声停在门口，如同踩在他的神经上。
“里面的人，出来。例行检查。”
老头似乎慌乱地应了一声，窸窸窣窣地挪动着身体，费力地掀开门帘钻了出去，声音带着讨好的颤抖：“长……长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少废话。帐篷里还有谁？”另一个冷硬的声音问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没……没谁了……就我一个老瞎子……”老头的声音更加卑微，“长官您也知道，我这老窝棚，又破又臭，哪藏得了人……”
“搜。”冰冷的声音毫无波澜。
刷啦！
门帘被粗暴地彻底掀开，一道明亮的手电光柱扫了进来，在狭小、肮脏的帐篷内部来回移动。
光线掠过那堆空罐头盒，掠过瘪掉的水壶，最后……停留在了陆昭藏身的那堆破布上。
陆昭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绷紧，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能感觉到那光线如同实质般，在他藏身的位置来回逡巡，仿佛能穿透那层薄薄的遮掩，看到他蜷缩的身影。
完了……要被发现了……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那光线突然移开了，扫向了帐篷的其他角落。
外面传来了翻动杂物（本来也没多少）的轻微声响，以及老头更加紧张的、絮絮叨叨的解释：
“长官……真没人……您看我这儿像能藏人的地方吗……都是些捡来的破烂……”
手电光又在帐篷里扫了两圈，似乎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
“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生面孔？特别是受伤的，或者行为可疑的？”那个冷硬的声音再次问道，带着审问的意味。
“生面孔？没……没有啊长官……这边来来去去就我们这几个等死的……哪有什么生面孔……”老头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肯定。
外面沉默了几秒钟。
陆昭的心依旧悬在半空，屏息凝神。
“行了。记住，发现任何可疑人物，立刻上报。隐瞒不报，按同谋论处！”冰冷的声音带着最后的警告。
“是是是……一定上报……一定……”老头连声应着。
沉重的军靴脚步声终于响起，逐渐远去，消失在了巷口。
帐篷内外，陷入了一片死寂。
过了好久，直到确认巡逻队真的走了，陆昭才敢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浑身几乎虚脱，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衣。
破布被轻轻掀开一角，老头那张布满皱纹和紧张的脸探了进来，压低声音急促道：“走了……快出来透透气……”
陆昭这才艰难地从破布堆里爬出来，重新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
太险了……就差一点……
他看着老头，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感激：“谢……谢谢您……”
老头摇了摇头，脸上也带着心有余悸：“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帮煞星，怎么突然查这么严……”他狐疑地看了看陆昭，“他们找的……该不会真是你吧？”
陆昭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老头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陆昭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有恐惧，有同情，还有一丝后悔。他收留了一个可能惹来杀身之祸的人。
帐篷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滞而紧张。
陆昭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继续留下，只会给这个好心的老人带来灭顶之灾。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老人家……谢谢您收留我……我……我这就走……”
“走？你去哪？”老头下意识地问，但眼神里的恐惧并未消退。
“我……”陆昭语塞，他确实无处可去。
老头看着他苍白虚弱的脸，还有那条依旧狰狞的伤腿，浑浊的眼里挣扎了片刻。最终，那一点点未泯的良知和之前那口快乐水的“情分”似乎占据了上风。
他猛地一咬牙，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压得极低，语速极快：
“你……你想去‘鼹鼠店’碰运气是吧？”
陆昭猛地抬头看向他。
老头从身边那堆破烂里摸索了半天，最终掏出了一小块皱巴巴、脏兮兮的黑色金属片，上面似乎用尖锐物刻着一个扭曲的、像是老鼠打洞的图案。
“拿着这个……”老头将金属片塞进陆昭手里，触手冰凉，“顺着这条巷子走到头，右拐，看到一堆报废的能源核心罐子，左边墙根往下数第三块松动的砖，敲三下，停一下，再敲两下。里面的人问话，你就说‘老瘸腿介绍的’，然后把这个给他们看……”
他顿了顿，眼神极其严肃地警告道：“去了那里，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造化了！换了东西就赶紧找地方躲起来！千万别再回来！也别说见过我！听到没有？！”
陆昭紧紧攥着那块冰冷的金属片，仿佛攥着一根救命的稻草。他重重点头：“听到了！谢谢！谢谢您！”
这份恩情，他记下了。
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离开。
他再次挣扎着站起来，忍着剧痛，对着老头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掀开门帘，拄着墙，一步一步地、尽可能快地向着巷子深处挪去。
老头看着他一瘸一拐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充满了忧虑和后怕，默默地将那半罐没舍得喝完的快乐水藏到了破布的最深处。
……
陆昭按照老头的指示，在昏暗、肮脏的巷子里艰难前行。
这条巷子比他想象的更深，也更破败，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偶尔从两侧破窗里传来的几声咳嗽和压抑的哭泣。
终于，他看到了巷子尽头那堆如同小山般、锈迹斑斑的废弃能源核心罐子，散发着微弱的、令人不适的辐射气味。
他找到左边墙根，仔细摸索着，果然发现了一块略微松动的砖块。
他深吸一口气，按照“三下、停、两下”的节奏，轻轻敲了下去。
叩、叩、叩。
停顿。
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等待了几秒，墙壁内部似乎传来了极其轻微的机括转动声。
紧接着，他面前那块墙壁，竟然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一股更加阴冷、混杂着机油、灰尘和某种古怪香料味的空气从里面涌了出来。
缝隙后面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一个沙哑、警惕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谁？干什么的？”
陆昭心脏一跳，连忙压低声音回答：“老瘸腿介绍的。”
里面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评估。
“凭证。”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陆昭赶紧将那块黑色金属片从缝隙递了进去。
里面传来拿取和查看的细微声响。
又过了几秒，那声音才再次响起，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进来吧。规矩懂吗？别乱看，别多问，换了东西就走。”
“懂，懂。”陆瑟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挤进了那道狭窄的缝隙。
在他完全进入后，身后的墙壁又无声地合拢，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眼前是一条向下延伸的、仅靠几盏昏暗瓦斯灯照明的狭窄通道。空气浑浊不堪，墙壁上布满了黏糊糊的污渍。
一个穿着兜帽衫、看不清面容的干瘦身影站在通道里，将那块金属片扔还给他，然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跟上。
“跟我来。别东张西望。”
陆昭握紧金属片，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怪味的空气，拄着墙，跟着那道身影，一步一步地，向着这条未知的、通往地下黑市的通道深处走去。
他的摆烂之城生存挑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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