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朝着逐影城而来。”
莱娜的话如同最终判决,敲碎了“寂静之间”那脆弱的平静。冰冷的石墙仿佛瞬间向内挤压,令人窒息。
阿吉猛地从石床上坐起,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膛。“他……他怎么知道?契约不是被屏蔽了吗?”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四肢百骸。
“伯爵的防护能干扰精准定位,但无法完全抹除一个‘守门人’亲手种下的道标。”莱娜的声音冷硬如铁,她快速走到石室一角,启动了一个隐藏的通讯符文,幽蓝的光芒闪烁不定,显然在紧急联系伯爵。“他必然是感知到了大致的区域,再加上……你之前那次失控的‘时间残响’。那就像在黑夜里点燃的火把,足够为他指明方向。”
几分钟后,符文熄灭。莱娜转过身,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伯爵命令,即刻起,逐影城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所有外部通道封闭,防御符文全功率激活。莱娜,”她看向阿吉,眼神锐利,“你的任务不变,保护他,控制他。但地点需要转移。”
“转移?去哪里?”
“更深的地方。”莱娜没有过多解释,她示意阿吉跟上,然后走到石室另一面看似毫无缝隙的墙壁前,手指以特定的顺序快速按压了几块岩石。一阵低沉的机括声响起,墙壁缓缓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下的、更加狭窄幽深的螺旋石阶,一股陈腐而冰冷的空气从中涌出。
“跟上,别掉队。”莱娜毫不犹豫地踏入黑暗。阿吉别无选择,只能咬牙跟上。
石阶盘旋向下,似乎永无止境。周围不再是铭刻符文的光滑石壁,而是粗糙开凿的原始岩层,仿佛通往山腹的最深处。空气越来越冷,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另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时间本身沉淀下来的古老气息。
阿吉脚踝的契约悸动在这里似乎被压制到了最低点,几乎完全感觉不到。但另一种感应却开始悄然浮现——一种微弱的、来自大地深处的、仿佛巨大心跳般的“嗡鸣”,与他体内那时间猎人的力量产生了某种极其细微的共鸣。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他们走出了螺旋石阶,踏入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
洞窟穹顶高悬,无数散发着幽蓝或惨绿微光的苔藓和晶簇点缀其上,提供了唯一的光源,让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朦胧而神秘的光晕中。洞窟中央,矗立着几根巨大的、仿佛天然形成却又带着人工雕琢痕迹的石柱,石柱上布满了比伯爵书房和寂静之间更加古老、更加复杂的符文。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动,如同活物,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而在洞窟的最深处,岩壁变得异常光滑,仿佛被打磨过的黑曜石。那上面,有一道巨大的、扭曲的、仿佛被强行撕裂又愈合后的疤痕——那是一道已经封闭的、却依旧散发着不祥空间波动的裂隙痕迹。
这里的气息,让阿吉感到既陌生又熟悉,既恐惧又隐隐有一种……归属感?莫伊塞斯的记忆碎片在这里变得异常活跃,在他脑海中嗡嗡作响。
“这里是‘远古之心’,”莱娜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窟中带着回音,她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逐影城建立的根基,也是裂谷中能量最混乱、最能干扰预言和追踪的地方。这里是最后一道防线。”
她指着那些流动符文的石柱:“呆在石柱范围内。这里的能量能最大程度掩盖你,但也极度危险。如果你再失控,引发的反噬可能比在外面强烈十倍。所以,控制住你自己,一刻也不能放松。”
阿吉紧张地点点头,他能感觉到周围能量那庞大而无序的压迫感。
接下来的时间,在一种极度压抑的紧张中度过。没有日夜交替,只有洞窟顶端那些发光苔藓和晶簇恒定不变的幽光。莱娜变得极其沉默,大部分时间都如同石像般伫立在石柱范围的边缘,银灰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尤其是那道巨大的、已经封闭的裂隙疤痕,仿佛在担心那里会突然裂开。
阿吉不敢有丝毫懈怠,持续进行着莱娜教导的控制训练。在这里,或许是因为环境的影响,他收束体内那股力量的难度大大增加,那股力量似乎变得更加躁动,更容易被周围混乱的能量引偏。但他也发现,每一次成功的约束,效果也似乎比在寂静之间更好,他对那力量的感知和细微操控能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痛苦和进步交织在一起。
偶尔,会有微弱的震动从头顶传来,伴随着极其沉闷的、被层层岩壁过滤后的轰鸣声。那是逐影城正在启动它的防御系统,应对外部可能的威胁。
鲁伊恩特越来越近了。
每一次震动传来,阿吉的心脏都会紧缩一下。他能想象那座建立在悬崖上的冰冷城市,此刻正如何绷紧每一根神经,应对那个来自西亚诺斯阴影深处的、可怕的“守门人”。
莱娜偶尔会通过一个小的水晶装置接收外界信息,她的脸色越来越冷峻。
“他到了。”一天(或者某个时间段),莱娜突然开口,声音干涩。
阿吉猛地看向她。
“他没有强攻。”莱娜看着水晶中微弱的光芒,快速说道,“他停在裂谷之外。但他带来的东西……正在干扰裂谷的天然迷雾和我们的外围符文。伯爵判断,他是在进行某种定位仪式,试图精确找到‘远古之心’的入口,或者……强行削弱这里的防护。”
定位仪式?阿吉感到脚踝那被压抑到极致的契约似乎又开始隐隐发热。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魔法波动,如同无形的巨矛,猛地从上方贯下,穿透了层层岩石,狠狠刺入“远古之心”!
洞窟内那些流动的符文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巨大的石柱剧烈震颤,顶端的发光苔藓和晶簇疯狂闪烁!
阿吉惨叫一声,抱住头颅跪倒在地!那波动精准地击中了他脚踝的契约烙印!一直被符文压抑的灼痛和联系,此刻被百倍千倍地放大、激活!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拖拽出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洞窟最深处,那道巨大的、已经封闭的裂隙疤痕,仿佛被这股外来的恐怖力量刺激,竟然猛地扭曲了一下,散发出一股狂暴而不稳定的吸力!
“稳住心神!”莱娜厉声喝道,她也被那波动冲击得脸色发白,但依旧强撑着,迅速取出几块刻满符文的黑色石头,分布在阿吉周围,试图构筑一道临时的屏障,“他在强行共鸣契约!别让他锁定你的意识!”
但那股来自裂隙的吸力开始搅动洞窟内的能量,莱娜布下的屏障光芒剧烈摇曳。
阿吉痛苦地蜷缩在地,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两股可怕的力量撕扯——一股来自上方,冰冷而精准,试图将他拖回鲁伊恩特的掌控;另一股来自前方的裂隙,狂暴而混乱,仿佛要将他吸入未知的虚无!
就在这极限的痛苦和混乱中,莫伊塞斯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入他的意识!
不再是片段,而是近乎完整的场景、知识、本能!
他看到了!看到了鲁伊恩特!不是在西亚诺斯酒馆,而是站在裂谷之外的某处,周围环绕着诡异的仪式法器,手中托着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暗影构成的罗盘,罗盘的指针正死死指向他所在的方向!鲁伊恩特的脸上,不再是富豪的慵懒,而是一种冰冷的、充满贪婪和势在必得的狂热!
“找到你了……我的钥匙……”一个冰冷的声音,仿佛直接透过契约的链接,响彻阿吉的脑海!
与此同时,面对那道复苏的裂隙传来的恐怖吸力,阿吉体内的力量再也无法压制,即将彻底爆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阿吉(或者说,莫伊塞斯)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银芒!他不再是那个惶恐的男孩,眼神变得锐利、古老而充满权威!
他无视了灵魂被撕扯的痛苦,猛地抬起头,不是看向上方鲁伊恩特的方向,而是直视那道狂暴的裂隙!
他张开嘴,发出一个不再是阿吉声音的、蕴含着磅礴力量和时间韵律的单音节——
“Êá!”
声音不高,却如同洪钟大吕,瞬间压过了洞窟内所有的混乱轰鸣!
那正在扭曲复苏的裂隙,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猛地一滞!散发出的吸力骤然中断!
就连来自上方鲁伊恩特的恐怖波动,也仿佛被这蕴含时间法则的音节干扰,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莱娜震惊地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的阿吉,手中的符文石差点掉落。
阿吉(莫伊塞斯)缓缓站起身,银色的眼眸冰冷地“望”向上方的岩层,仿佛能穿透一切,直视那个正在施法的“守门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严,回荡在古老的洞窟之中:
“鲁伊恩特……你想打开你不该触碰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