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那带着恶毒快意的叫嚣声,如同淬了冰的钉子,狠狠楔进张儒林最后一点侥幸的心防里。“那位大人可都听着呢!”——这七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浑身一颤,本就惨白的脸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完了……”张儒林瘫坐在圈椅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双目空洞地望着房梁。屋顶那声诡异的“吱呀”,绝非幻觉!那是眼睛,是耳朵,是悬在他们张家头顶、随时会落下的利刃!李四去而复返的嚣张,便是这利刃即将出鞘的寒光。那位“大人”的阴影,已然笼罩了整个张家。
廖静徽死死捂住嘴,惊恐的呜咽从指缝间溢出,怀中的锦缎包裹被她勒得变了形——里面是《万里江山图》的底稿,她的命根子。
唯有张碧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后背却窜起一股冰冷的清醒。恐惧?有!但更多是“果然如此”的寒意和被逼入绝境的凶狠。她猛地攥紧左手腕内侧那朵仿佛还带着余温的血莲胎记——佛骨空间,是她此刻唯一的底牌!
“阿爹!阿娘!”张碧兰的声音因急迫而显得尖利,她挣扎着从母亲怀里直起身,目光如炬地扫过父母绝望的脸,最后落在门边如磐石般矗立的阿福身上。“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屋顶有人听着,门外李四堵着,他们背后的人……怕是天不亮就要动手了!我们没时间了!”
张儒林被女儿的声音惊醒,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她脸上。那眼神里,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溺水者看到浮木的、混杂着痛苦与最后希望的光芒。
“走……走……”廖静徽终于哭出声,带着无尽的恐惧和撕裂般的痛苦,“可是……祖宅……”
“命都没了,还要什么祖宅!”张碧兰厉声打断母亲,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陈世伯的话您忘了吗?省城文庙的石碑都碎了!周家字画当街烧了!人也没了!我们张家这点东西,在他们眼里是什么?是‘罪证’!是等着被砸碎、被烧掉的‘垃圾’!留下来,就是等死!”
“碧兰说得对……”张儒林的声音嘶哑干涩,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血沫。他扶着椅背,艰难地站起来,背脊佝偻着,却透出一股破釜沉舟的悲壮。“静徽,去……去把兰儿扶进内室。阿福,守住门口!任何人敢破门……拼死也要挡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书房,落在那些承载着他毕生心血的书籍上,眼中是剜心般的痛苦,声音却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狠厉,“兰儿,跟我来!快!”
张碧兰被母亲几乎是拖抱进内室,帘幔重重落下,隔绝了外间的视线,却隔绝不了那窒息般的紧张和门外李四时不时传来的污言秽语。
“阿娘,您坐着!”张碧兰挣开母亲的手,自己扶着冰冷的墙壁站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的虚弱和心头的惊涛骇浪。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迅速扫过这间光线昏暗的内室。
“阿娘,您别出声,听我说。”张碧兰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带着一种临危指挥的冷静,“现在,我们必须把家里最重要的东西分开处理:第一,最最贵重的、路上能带走的活命本钱;第二,贵重但体积大、路上不便携带,必须藏入绝对安全之地的传家宝;第三,带不走又没那么珍贵,但能换钱的物件。”
廖静徽惊魂未定,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冷静和条理震慑住,下意识地点点头。
“最最重要的,”张碧兰目光灼灼地看向母亲怀里的锦缎包裹,以及外间书房的方向,“就是阿娘的《万里江山图》底稿,还有阿爹的那本《海国图志》!这些东西,就是我们张家安身立命、东山再起的根本!必须带走!贴身带走!”
廖静徽抱紧包裹,如同护崽的母兽,用力点头。
“阿爹在外面,想必是在处理他的书。”张碧兰侧耳倾听,外间传来压抑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在这时,张儒林抱着一个沉甸甸的樟木匣子快步走了进来,脸色凝重得可怕。他显然听到了女儿的话,沉声道:“兰儿说得没错!静徽,把底稿给我!《海国图志》也在我这!”他将手中的樟木匣子小心地放在地上,打开盖子——里面赫然是那本纸张泛黄、书角磨损的《海国图志》,旁边还有几个小巧的锦囊(里面是金条和几块极品田黄印章)。
张儒林珍而重之地接过妻子递来的锦缎包裹,连同匣子里的《海国图志》和锦囊,一并塞进一个特制的、内衬厚棉布的防水皮囊里。“这些,就是我们路上活命的根本!我亲自背着!”他声音嘶哑,眼神决绝。
“但是阿爹,”张碧兰立刻说道,“除了这些必须带走的,还有那些……体积太大、分量太重、实在无法随身携带,却又价值连城的祖传之物呢?比如书房里那几件前朝官窑、还有您珍藏的那幅董其昌山水……”她刻意压低声音,言谈间又带着一丝引导。
张儒林和廖静徽同时看向女儿,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和深深的无奈。是啊,那些东西,带着是累赘,更是祸根!但留下来……难道就任其被毁?
“阿爹,阿娘,我记得祖宅有密室!”张碧兰的目光投向靠北墙那个老旧樟木箱,“真正的藏宝密室!入口就在那后面,只有张家血脉才知道如何开启。阿爹以前告诉过我,那是我们张家最后的退路,里面……藏着更重要的东西!”
“对!”张儒林重重点头,眼中是破釜沉舟的狠厉,“那些带不走的传家宝,不能留在这里等死,也不能便宜了那帮人!藏进密室,藏进只有我们张家血脉才能开启的地方!”他不再犹豫,快步走向那个樟木箱。
张碧兰强撑着帮忙,和父母一起用力将那沉重的樟木箱挪开。果然,后面墙壁的青砖中,有几块排列显得异常。张儒林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食指,在几块特定的青砖上,以一种极其复杂、仿佛带有韵律的节奏,快速地、或轻或重地敲击了十几下。他咬破舌尖,将一滴鲜血涂抹在最中央一看似普通的青砖缝隙处。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地底的机括转动声响起。接着,那几块青砖竟然无声地向内缩进,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远比之前想象中更宽敞、更深邃的洞口!一股混合着陈年木料、干燥纸张和淡淡樟脑味的特殊气息扑面而来,里面似乎还有微弱的光线透出!
“快!”张儒林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他率先从带来的一个大包裹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件用软布层层包裹的物品:一件器型古朴、釉色温润如玉的青瓷梅瓶;一个紫檀木画筒,里面显然是一卷古画;还有一对玲珑剔透的羊脂白玉镇纸……他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又带着万般不舍,一件件送入那深邃的洞口深处。
廖静徽也忍着心痛,从自己带来的包袱里,取出一个金丝楠木小盒(里面是整套的点翠头面),以及几匹颜色虽旧但织工无比精美的宋锦。
张碧兰在一旁帮忙传递,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件被送入密室的珍宝,心中默记:宋代汝窑天青釉梅瓶、董其昌山水立轴(绢本)、明代羊脂白玉雕蟠螭镇纸一对、清代点翠嵌宝头面一套、明代宋锦三匹……每一件都堪称传世之宝!价值连城!
眼看着父母将最后一件物品——一个沉重的紫铜宣德炉放入密室深处,张儒林眼中含泪,再次在洞口内壁某处按照特定手法操作。洞口缓缓合拢,青砖复位,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他迅速将樟木箱挪回原位。
做完这一切,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额上见汗,脸上交织着痛失珍宝的悲伤和暂时安全的侥幸。
“阿爹,阿娘,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帮你们倒点水。”张碧兰轻声说道,脸上带着关切。
张儒林和廖静徽心力交瘁,疲惫地点点头,互相搀扶着坐到床边。
张碧兰转身快步走出内室,却不是去倒水。她来到外间厨房,迅速点燃了一盏最小的油灯,用灯罩小心地拢住大部分光线,只透出微弱的一缕。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内室动静——父母疲惫的低语声传来,似乎并未起疑。
她端着这盏微弱的油灯,如同最灵敏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潜回内室门口。父母正背对着门口,低声说着什么。张碧兰的心跳如擂鼓,但她强自镇定,没有惊动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到樟木箱旁。
她回忆着原身记忆里开启密室的步骤:特定的敲击顺序、力度、以及最关键的那一滴张家血脉!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模仿着父亲的手法,在冰冷的青砖上敲击。最后,她狠心咬破自己的指尖,将一滴殷红的鲜血涂抹在中央青砖的缝隙处!
嗡……!
那熟悉的、细微的机括声再次响起!洞口缓缓打开!一股更加浓郁的、属于稀世珍宝的尘封气息涌出。
张碧兰毫不犹豫,端着油灯,侧身钻进了那深邃的密室!
微弱的灯光瞬间驱散了一小片黑暗。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窒!
这密室远比她想象的大!像一个小房间!四周墙壁是厚重的条石砌成,地面铺设着防潮的青砖。密室内,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数个大小不一的紫檀木、金丝楠木箱子,有些箱子盖着防尘布。刚才父母匆忙放入的几件珍宝,就堆放在入口附近。
来不及细看,先收入空间。又凭借前世出入各大拍卖行的眼光,她瞬间锁定了体积相对较小、价值却最顶尖、最易变现的几样!
目标锁定!空间开启!
她意念瞬间凝聚于腕间胎记!意识中那片300立方米的绝对黑暗空间瞬间响应,稳定而流畅!她必须在父母察觉前完成!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
几个巴掌大的小叶紫檀嵌螺钿首饰盒(入手沉重,里面是成套的鸽血红宝石首饰)——收纳!
一尊仅半尺高、但通体金黄、宝光四射的纯金佛像(工艺精湛,极可能是宫廷造办处出品)——收纳!
一个卷轴筒(标签写着“吴道子天王送子图摹本”,但张碧兰直觉此物不凡)——收纳!
几个沉甸甸的锦袋(解开一看,竟是数十颗滚圆饱满、大小一致的南洋金珠!)——收纳!
一方用明黄绸包裹的田黄冻石印章(温润通透,色如蒸栗,顶级印材,印文古朴)——收纳!
一对小巧玲珑的翡翠玉壶春瓶(种水极佳,满绿阳艳)——收纳!
一卷薄薄的帛书(入手冰凉,字迹如银钩铁画,透着古意)——收纳!
意念疯狂催动!每一次“收纳”念头闪过,一件稀世珍宝就在她手中凭空消失!短短十几个呼吸间,几件体积不大却价值无可估量的珍宝,被她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那片绝对安全的黑暗空间里!
剩下的密室里的木箱太大太重,为了能充分利用空间里的每一寸地方,全部隔空收入空间,尽可能的堆叠在一起。
她迅速熄灭了油灯,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张家的百年藏宝地,狠心转身!再次按照步骤,咬破手指,关闭密室!将樟木箱挪回原位!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她立刻“内视”空间——那些珍宝正静静地悬浮在黑暗中,空间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再无空隙!
巨大的财富带来的不仅狂喜,更是沉甸甸的安全感和未来无限的可能!这,就是她在香港翻身的终极资本!
她深吸几口气,平复心跳和眩晕感,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端起旁边桌上原本就准备好的一壶凉茶,脚步略显虚浮地走回内室。
“阿爹,阿娘,喝点水吧。”她将茶壶放在桌上,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张儒林和廖静徽显然还在刚才的冲击中没有完全回神,疲惫地点点头,并未察觉女儿的异常。
就在这时,后门方向传来极其轻微的、带着特定节奏的敲门声——三长两短。
“是阿福!”
张碧兰立刻走到后门边,小心地拉开一道门缝。阿福那魁梧的身影如同山一般挤了进来,身上带着深夜的寒气,脸上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急切。
“老爷!夫人!小姐!”阿福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东西都搬出去了!老周带着两个兄弟,用板车分三趟拉走的,蒙着黑布,走的小巷子,绝对没人看见!都堆到城外河神庙后面的荒废义庄里了!老鬼头(黑市掮客)说好明天一早去验货谈价!”
张儒林点点头,虽然心疼那些家当,但此刻更关心阿福带来的消息:“辛苦阿福了!老周他们……”
“都打发走了,给了双份工钱,他们嘴紧得很。”阿福沉声道,随即,他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急迫,“小姐,老爷,我回来的时候,在巷子口遇到个从乡下连夜赶来的脚夫,他……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张儒林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
阿福深吸一口气,眼中带着惊悸:“他说……昨天后晌,城西头、太太娘家那边的远房堂叔……就是那个守着几十亩水田的张有财家……被一伙人冲进去……把家给抄了!”
“什么?!”张儒林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扶住门框才站稳。廖静徽更是惊呼出声,脸色瞬间煞白。
“那些人凶得很……见东西就砸,见值钱的就抢……张有财叔护着几本族谱,被……被打了……家里的粮仓被撬开分了……连锅碗瓢盆都没剩下……堂婶哭晕过去好几回……那脚夫是偷偷跑来报信的……说城里恐怕也快了!那些人……像是冲着所有像张家这样的旧户来的!”
轰隆——!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张儒林心中所有残存的幻想和犹豫!乡下堂叔家的遭遇,血淋淋地印证了女儿那可怕的“噩梦”和陈世伯的警告!这不是危言耸听,这是已经发生的、就在眼前的惨剧!下一个,就是他们张家!
“立刻!马上!收拾东西!现在就走!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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