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杂乱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
为首的是位银发老妪,虽年过七旬却精神矍铄,手杵一柄龙头拐眉眼间自带一股逼人的威严!
初看之下有几分佘老太君的影子。
一旁搀扶着她的中年美妇眉眼间温婉动人,不过此刻却难掩焦灼。
陈胜此时已在丫鬟的帮助下勉强坐起,正小口啜着温水。
见二人进来,他立即垂首低唤:“奶奶,母亲。”
动作间便要起身行礼——这二位,正是他如今这具身体的奶奶王氏与继母二娘华氏。
陈家子嗣不算兴旺,上下统共三辈人。
顶上的天,是奶奶王氏。
中间一辈,家主陈放执掌家族命脉,娶了三房妻室。
正室柳氏是陈胜生母刚生下陈胜就撒手人寰,侧室华氏一手带大陈胜。
妾室张氏也就是陈胜的三娘。
此外还有二叔陈业,统管全府护卫,其妻商氏。
小辈拢共五人,三子两女。
上头有长姐陈依依大哥陈堂,下头还有小弟陈阳与小妹陈青青。
陈堂为华氏所出,年长五岁,早早便帮着打理家业,精明干练,与原主感情最深。
陈依依则是花氏的女儿,自幼痴迷武侠话本,整天嚷着要仗剑天涯,十三岁那年被个云游道姑相中带走,至今未归,偶有书信。
陈阳也是花氏所出,十七岁的年纪,只晓得走马斗鸡,好在没闹出过大乱子。
陈青青最小,是二叔陈业的掌上明珠。
“快躺着,不许起来!”
奶奶王氏紧赶两步上前,颤巍巍地摩挲着他的手,眼圈泛红:“我的心肝肉,你可算醒了……若有个好歹,叫奶奶怎么活!”
华氏在旁强抑激动,柔声问:“身上可还有哪里不爽利?”
“劳祖母、母亲挂心,只是身上发虚,腹中饥饿。”
王氏一听,立刻转身连声吩咐下人去备膳请大夫。
半个时辰后,陈胜用完一碗清粥,老大夫也诊完了脉。
一个山羊胡郎中捻须沉吟:“老夫人、夫人放心,胜公子已无大碍。昏迷两日,水米未进,身子虚是常理,仔细将养两三日便好。”
王氏与华氏这才长舒一口气,又问起病因。
郎中面露难色——他压根没诊出所以然。
没办法总不能自认无能,所以只得含糊其辞:“想必是公子苦读伤神,熬夜过甚,体魄稍弱,以至劳累过度,突然昏厥。”
王氏与华氏深信不疑。
陈胜却心中冷笑。
原主记忆告诉他:这身子虽不算强壮,却也绝无隐疾,更未曾废寝忘食到猝死的地步。昏迷前那阵撕裂般的头痛,更绝非“劳累”二字可以解释。
但他并未说破。
众人散去后,他又昏沉睡去。
再醒来已是黄昏,身上总算攒起些微力气,由丫鬟搀着出了房门。
消息传开,王氏与华氏又急匆匆赶来。
入夜后,父亲陈放、长兄陈堂也先后现身,殷切叮嘱他好生休养。
因着记忆融合,面对这些“亲人”,他竟不觉生疏。
此后数日,清台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络绎登门,就连知县都遣人送了补品。
陈胜一边静养,一边如饥似渴地搜集着此方天地的情报。
最直接的来源,自然是原主尚未消化殆尽的记忆。
二十载人生留下的印记庞杂浩瀚,绝非一朝一夕能理清。
另一条路,便是读书。
此界造纸术粗陋,书籍昂贵非凡。
陈家却仗着泼天富贵,建有一座书库,藏书颇丰。
其中多半是经史子集、科举文章,亦有诗词集注,偶有些山川杂记、奇闻异录。
【金华郡北,有寺曰兰若,荒废多年。然每至夜半,常有琴音袅袅,闻者称乃女鬼惑人,诱过往客商,吸其精气……】……
更令陈胜心惊的,是一些夹在杂书中的零散卷宗:【嘉靖九年,下河村二百余人一夜无踪,屋舍器物俱完好……】
【嘉靖十年,水鬼连环索命,毙十五人,终为一疯僧所诛……】
【嘉靖十二年,清台山恶狼成妖,噬往来行人,卒被游方道人斩之。】
【嘉靖十八年,郑氏祖坟尸变,白昼破棺,幸及时发现,举火焚之……】……
一桩桩、一件件,读得陈胜后背发凉。
这哪里是历史卷宗?分明是志怪小说合集!
尤其那“金华”、“兰若寺”的字眼,更是刺痛了他的神经——
“金华…兰若寺…卧槽!……聊斋世界?!”
他清楚记得,前世电影为戏剧效果将兰若寺安置于虚构的“郭北县”,而蒲松龄原著中,分明写的是“适赴金华,至北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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