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上走就是连绵不绝的大山，那里面住着避世而居的生苗，走进去，就出不来啦。”
彼时骆悠只有十三岁，骆修白的死，给她带来的冲击很大。
凭着一腔孤勇走进了深山。
后又在一个灰蒙蒙的阴天，像做了一场梦般，依靠在一颗大树下。
那时候，骆悠虽然半梦半醒，但是无端对这座山起了敬畏之心。
这座山，是活的。
能把她吞进去，再吐出来。
遇见阿棋，让骆悠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骆修白头顶那些密密麻麻的阵眼大小的孔洞，会不会是蛊？
虫子的口器，有的的确很像是尖针。
“会啊”，少年纯真利落的声音，唤回了骆悠的思绪。
骆悠手指一颤。
阿棋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竹髤筒，屈指在上面弹了弹，笑容蛊惑：“这里面就是蛊虫，悠悠阿妹想看看吗？”
少年手指白皙修长，被竹髤筒的漆黑反衬得莹润发光。
骆悠一颗心提了起来。
骆修白的尸体是在襄江上被发现的。
她顺着襄江水源一路朝上，就是绵延千里的深山苗疆。
老伯的话犹在耳旁：“山里住着生苗，去不得嘞，生苗擅用蛊，会蛊惑人心的嘞……”
是啊，骆修白胸口上亲笔写的“我是罪人”四个字，会不会是在被蛊虫控制后，不得已写下来的？
久久弥漫在脑海里的乌云，突然射进来一缕阳光，让骆悠浑身冰冷。
倘若一切如她猜测的那般。
骆修白的死跟生苗有关。
她能找出杀害骆修白的生苗？
能替骆修白报仇吗？
“悠悠阿妹，有我在，不要怕”，阿棋的声音飘飘渺渺的，骆悠好半晌才动了动眼珠，担忧情绪被阿棋看出来，骆悠垂下眼帘。
少女睫毛很长，脸颊瓷白，垂下眼睛时，像是一只柔弱得在冷风中摇曳的蝴蝶，让人想将她捧在手心里，亲亲她，安抚她，叫她不要害怕。
骆悠觉察到少年将手伸了过来。
她缩回手，看了他一眼。
阿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竹筒，似是不在意骆悠的闪避，依旧挂着笑容，从竹髤筒里倒出一只黑色的蠕虫。
“悠悠阿妹，这是黑腐蛊，不伤人的，反而能疗伤。”
绿芜猝不及防看见虫子，应激地白了脸，朝后退了退。
“阿叔！”阿棋朝青霖看去：“惟灵看来很喜欢你，这些黑腐蛊很难养的，她竟然给了你十几只。”
阿叔？
青霖几乎要被这个称呼气笑。
他确实比他年长几岁，但也远没有到被叫阿叔的岁数。
青霖温润含笑：“确实要比阿棋公子讨喜一些，回寨子后劳烦阿棋公子替我向惟灵姑娘道声谢。”
“好啊”，阿棋笑着应了一声，然后看向骆悠，“悠悠阿妹，你要看看蛊虫功效吗？”
骆悠平复下翻涌的心思，点了点头。
黑色的蠕虫沿着裤脚，爬上青霖的脚踝、小腿。
拆掉夹板和纱布的伤腿处，露出一条狰狞的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蛊虫钻进伤口下的皮肉里，很快就没了身影，只能看见血肉上微微隆起和爬动的痕迹。
绿芜努力压抑着恐惧，结结巴巴问，“这……这真的能治病吗？
这些虫子钻进去了，还能出来吗？”
青霖长睫颤了颤，显然这些虫子钻入体内，给他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他面上不显，甚至笑容温润的解释：“虽然很惊讶，但是这些黑腐蛊的确能吃掉腐肉，分泌的粘液也能促进骨头联合。”
青霖都这么说了，绿芜心里的恐惧打消了点。
只是她天生就害怕这些滑不溜秋的东西，尽管这些蛊虫没有爬进她的体内，她身上依旧泛起细密的疙瘩。
转脸看了眼自家小姐。
发现骆悠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些黑腐蛊，似乎还有些入迷。
绿芜在心底暗想，她家小姐胆子真大，竟然不怕虫子的吗？
等几只黑腐蛊吃完腐肉，撑着硕大的身子从青霖腿间爬出，被阿棋重新装回竹髤筒后，骆悠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青霖的伤腿处。
破庙里，火光在阿棋秀美的面庞上跳跃。
他不着痕迹挡住了骆悠的视线，长而直的睫毛将那双漆黑的眼睛遮住了一半的光，唇瓣紧抿，再也没了一丁点笑意：“悠悠阿妹，一条烂腿，很臭。”
烂腿而已，有什么好看的，他的腿更白更匀称！
青霖平生第一次被人用“烂”和“臭”这种字眼形容，他微眯眼眸，这个苗疆少年对他的敌意很大。
为什么呢？
还能因为什么？
身披盔甲时撩人心魄，更遑论恢复成女装的将军，像个清冷小白兔似的，美得令人心惊。
谁不想把这样的将军圈禁起来只供自己欣赏？
青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点一下被脏虫盯上却犹不自知纯情的将军，温润笑道：“阿棋公子贵庚？可有婚配？
在下听闻，苗族久居深山，都是族内通婚，阿棋公子紫国话说得这般好，不知是谁所教授？”
看似闲谈的问句，挑起了几人的好奇心。
“是啊，阿棋公子，你的紫国话是谁教的呀？”绿芜眨着眼睛问，“难道在我们之前，也有紫国人勿入苗疆？”
骆悠也抬眸看向阿棋。
虽然没说话，但是骆悠的眼神很明显也是好奇的。
阿棋迎上骆悠的视线，黑眸熠熠：“十八岁了，还没婚配。
紫国话是我阿嘛教的，我阿嘛当年不小心走进密林，被我阿爸所救，后来为了偿还我阿爸的救命之恩，就一直留在了寨子里。”
青霖嗤笑打断：“偿还救命之恩？听你这样说，好像你们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那怎么最后你阿嘛疯了？”
阿棋冷冷睨了青霖一眼。
随即活色生香的小脸肉眼可见的恹恹下来，微垂下头，声音低哑：“因为寨子里不容外族，阿爸因为要坚持留下阿嘛，被迫受了惩罚，生吞活蛊，最后变得谁也不认识了，阿嘛受不了这个打击，就疯了。”
“啊？这个惩罚也太恐怖了吧”，绿芜惊叫出声，看向阿棋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