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绸缎，缓缓覆盖了整片天空。
四合院中院，那盏昏黄的老旧灯泡，却拼尽全力地撕开了一角黑暗，将光亮洒在攒动的人头上。
一张油光锃亮的八仙桌摆在正中，是权力的中心。
三大爷阎埠贵那张专门用来记账、算计的小桌子，则卑微地缩在一旁。
院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自带了小板凳，将八仙桌围得水泄不通。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人们眼中那份对热闹的渴望和期待。
最前排，三张太师椅。
一大爷易中海、二大爷刘海中、三大爷阎埠贵，三人如同庙里的三尊泥塑，并排而坐，接受着整个院子的注视。
易中海端坐中央，腰杆挺得笔直。
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沉稳地扫过面前一张张或朴实、或麻木、或精明的脸。
他喜欢这种感觉。
一种掌控一切，俯视众生的感觉。
他清了清嗓子，喉咙里发出一种沉闷而富有威严的声响。
一切，都在他的剧本之中。
他会先用几句“远亲不如近邻”的漂亮话，把调子定下来，占据道德的高地。
然后，再不经意间，将话题引到贾家的孤儿寡母身上，将棒梗那个小兔崽子塑造成一个为家庭分忧的“小男子汉”。
最后，在众人情绪被调动得差不多时，他会顺水推舟，提议将“先进工作者”的名额给棒梗。
届时，只需要傻柱这个头号拥趸带头高喊几声，再有几个平时受过他小恩小惠的邻居附和，这事，就算板上钉钉。
完美。
易中海的脸上，已经浮现出那种他惯用的，悲天悯人般的威严表情。
他张开了嘴。
“今天，咱们开个会……”
声音浑厚，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然而，就在他准备继续往下说的时候，一个极其突兀的声音，粗暴地切断了他的话语。
“咳咳！”
一声剧烈的咳嗽，力道之大，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
坐在易中海身旁的二大爷刘海中，那原本有些佝偻的腰杆，猛地一下挺得笔直，胸膛高高鼓起。
全院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被他吸引了过去。
“在开会之前，我先说两句！”
刘海中根本不给易中海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夺过了话语权。
他霍然起身，双手负在身后，挺着微凸的肚子，在桌前踱了两步。
那架势，那步态，活脱脱就是厂里领导下来视察工作的模样。
他的官瘾，在这一刻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同志们！邻居们！”
刘海中的声音洪亮如钟，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今天这个会，非常重要！我们评的是什么？是‘先进工作者’！这可不是咱们院里分白菜，这是荣誉！是脸面！是我们整个大院的脸面！”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用力地点了点，气势十足。
“所以，我个人认为，这件事，必须讲究一个绝对的公平、公正、公开！”
“绝不能搞‘一言堂’！”
“更不能搞什么提前内定！”
这几句话，他说得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充满了凛然正气。
他目光灼灼地扫视全场，振臂一呼。
“我提议，今天晚上，所有符合条件的候选人，都上台来！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说自己的贡献，讲讲自己的先进事迹！讲完之后，由我们院里全体住户，进行无记名投票！”
“谁的票数高，这个名额就是谁的！大家说，好不好？！”
一番话，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院里顿时炸开了锅。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响应。
“二大爷说得对！就该这样！公平！”
“对对对，投票好，投票最公平了！”
“不能让某些人自己说了算！”
附和声此起彼伏，像是潮水一般，瞬间淹没了整个院子。
易中海的脸，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一层铁青色，从他的脖颈处，迅速蔓延到整张面孔。
他喉头滚动，气管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滚烫的棉花，张着嘴，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刘海中这番话，太毒了！
句句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字字都踩着程序的正确性。
他把他准备好的所有说辞，所有铺垫，全都堵死在了墙角！
他要是反对，不就等于当着全院人的面，承认自己想搞“一言堂”，想搞“内定”吗？
这个刘海中！这个脑子里只剩下官瘾的蠢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了？！
易中海的眼神，阴沉得骇人。
他死死地盯着身旁那个意气风发的刘海中，攥在桌下的拳头，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心中的怨恨，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
而另一边，三大爷阎埠贵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立刻就看清了风向。
他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大声附和道：“我同意二大爷的提议！投票选举好啊，最能体现咱们院的民主精神嘛！”
这一下，院里三位大爷，两位都明确表态了。
易中海，被彻底架在了火上。
他感觉全院几十双眼睛，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自己身上，火辣辣的疼。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选择。
许久，他才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几个字。
“好……就按海中说的办。”
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屈辱和不甘。
他感觉自己的脸面，被刘海中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抽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计划，被彻底打乱了！
角落的阴影里，李正阳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易中海那副吃了苍蝇般的表情，唇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
他知道，自己扔出去的那颗名为“野心”的石子，已经在刘海中这潭死水里，激起了足够大的波澜。
这第一步，成了。
接下来，就该轮到下一位“演员”登场了。
他的目光，平静地越过人群，落在了正和贾张氏坐在一起，满脸不爽，眼神中却又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许大茂身上。
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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