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拔掉易中海这颗钉子,不能靠蛮力。
必须让他自己绊倒,摔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猜测解决不了问题,唯有证据,铁证如山,才能将他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而撬开真相的唯一支点,就是那个在轧钢厂被奉为技术神明的人——王副总工程师。
王工。
一个名字,就代表了轧钢厂半个世纪的技术沉淀。
尽管已经从领导岗位上退下,但他技术顾问的身份,让他依旧是这座钢铁森林里最有分量的声音之一。他的办公室就在技术科,一个眼神,一句话,足以让整个生产线为之震动。
李正阳的目标,从一开始就锁定了他。
这天下午,车间里的空气闷热,混杂着机油与铁锈的味道。李正阳手里捏着一张卷起的图纸,图纸的边缘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
他站在技术科那扇厚重的木门前,调整了一下呼吸,抬手,叩响了门板。
咚,咚,咚。
声音沉稳,富有节奏。
“请进。”
门内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李正阳推门而入。
办公室不大,光线从西斜的窗口照进来,在空气中切割出无数道光尘飞舞的轨迹。靠墙的书柜里塞满了厚重的技术手册和泛黄的图纸,桌上,一副老花镜压着一张画了一半的复杂零件结构图。
王工抬起头,看到来人,镜片后的双眼先是疑惑,随即亮了起来。
“正阳?你怎么来了?”
他放下手中的铅笔,脸上浮现出一抹真切的笑意。
对于这个一句话点醒过自己的年轻人,他的印象极好,甚至带着几分欣赏。
“快,过来坐。”
“王工,您好,没打扰您工作吧?”
李正阳拘谨地笑了笑,将门轻轻带上。
“不打扰,正好画得头昏脑涨。”
王工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示意李正阳坐到对面。
简单的寒暄过后,李正阳没有浪费时间,他摊开了手中的图纸。
“王工,有个技术问题,我琢磨了好几天,实在想不通,想来请教您。”
图纸铺在桌面上,那是一张关于高压气阀的剖面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和疑问。
李正阳开始发问。
他的问题,每一个都切在要害上。
他没有问常规的加工流程,而是直指那些生产中最极端、最不可能发生的状况。
“王工,您看这里,如果阀体在承受两百个大气压的瞬间,内部的密封圈材质因为低温发生脆化,那么应力会如何传导?是会导致阀杆瞬间断裂,还是会先在最薄弱的连接处产生金属疲劳?”
“还有这个角度,如果切削时,刀具的温度超过临界点,导致材料表面产生了肉眼不可见的金相变化,我们现有的检测手段,能发现吗?”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刁钻,深刻,充满了对技术极限的探究。
王工起初还靠在椅背上,从容解答。
渐渐地,他坐直了身体,探过头来,手指在图纸上不断点画,眼神也变得越来越亮。
他看向李正阳的目光,从最初的欣赏,变成了真正的赞许。
这小子,不是在死记硬背,他是在用脑子思考,是在钻研!
这才是技术员该有的样子!
讨论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办公室里的气氛热烈而纯粹。
在话题即将结束的时候,李正阳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身体也松垮下来。
“哎……”
他脸上带着一丝懊恼和无奈。
“只可惜我这水平还是太差了,想得越多,不懂的就越多。有时候晚上睡不着,想去找院里的一大爷请教请教,可他总说自己忙,没时间。”
这句话,他说得无比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句抱怨。
王工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微微一动。
“哦?易中海他忙什么?”
他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随口接了一句。
李正阳挠了挠头,那张年轻的脸上,满是憨厚与不解。
“我也不知道啊。”
他的眼神清澈,没有一丝杂质。
“就听他说,晚上要留在车间,加班加点,加工一个什么‘特殊’的精密零件。搞得神神秘秘的,也不让我们这些小年轻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像是在努力回忆。
“好像……好像还提了一嘴,说要用咱们厂仓库里那批最好的高强度轴承。”
话音落下。
李正阳便不再多说一个字,他低下头,手指重新点回图纸上,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无意义的闲聊。
“王工,那刚才那个问题……”
办公室里,空气的流动似乎在这一刻变得迟滞。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
李正阳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了一把小小的铁锤,不轻不重,却精准地敲在了王工的心弦上。
特殊的精密零件?
最好的高强度轴承?
王工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作为厂里的技术总顾问,全厂的生产计划、技术攻关项目,没有一个能绕开他。
最近厂里根本没有任何需要动用那批进口高强度轴承的高精尖生产任务!
那批轴承,是厂里好不容易才申请下来的宝贝,是准备用在年底要上马的关键设备上的!
一个八级钳工,大晚上的不回家,鬼鬼祟祟地待在车间里,偷偷摸摸地加工零件?
一个巨大的问号,在王工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他浑浊的眼球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凝结。
他看了一眼对面李正阳那张真诚而又“无知”的脸,心中那点因为技术讨论而升起的愉悦,瞬间冷却了下去。
王工缓缓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他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
“易师傅是老师傅了,经验丰富,有自己的安排也正常。”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好了,你刚才问的这个问题我明白了,可以尝试用铬钒钢替代,增加一道回火工序,回去试试吧。”
“谢谢王工!谢谢王工!”
李正阳如获至宝般地站起身,连连道谢,小心翼翼地卷起图纸,恭敬地退出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关上。
“咔哒。”
一声轻响,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外,是李正阳嘴角勾起的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门内,王工脸上的和蔼笑容,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寸寸龟裂,最后只剩下一片钢铁般的凝重与严肃。
他走到窗边,看着李正阳远去的背影,眼神变得锐利。
作为一名与机器、零件、图纸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技术员,他对技术的忠诚近乎偏执,对厂里的每一台设备、每一颗螺丝,都怀着珍宝般的爱护。
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损公肥私,就是挖工厂墙角的蛀虫!
如果……
如果易中海真的在干那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王工的拳头,在身侧缓缓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发白。
他,第一个不饶!
李正阳埋下的那根引线,已经被无声地点燃。
火花,正沿着看不见的导线,朝着炸药桶飞速蔓延。
一张无形的大网,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觉的阴影里,正对着易中海,缓缓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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