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哑席
大陆的舌头被腌成了琥珀色。
最先发现的是黑石城的老盐商。他库里的盐块一夜之间长出了舌苔状的纹路，舔一口就再也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嗬嗬的喉音。三天后，全城人都成了哑巴，交流全靠比划和写在灰上的字。
“不是病。”徐天然用剑尖挑起地面积灰，灰里裹着细小的舌骨碎片，“是前菜。”
血蛛的盲眼能看见更深层的东西——每个人的喉管里都蠕动着灰须，须尖开着米粒大的花苞。当花苞绽开时，喉间就会飘出菜肴的香气。
阿笙在旧书铺里找到本《哑食录》，书页用风干的舌皮装订。上面记载着古老宴席的规矩：“主菜上桌前，席间不得有杂音”。孩子试着念出这段文字，舌尖立刻长出了灰苔。
当夜，大陆所有钟鼓自行破裂。风穿过枯枝时不再呼啸，溪流奔涌却无声响，连垂死者最后的呻吟都化作沉默的呵气。
唯一的声响来自地底——某种巨大的颚骨正在磨合，发出碾碎岩石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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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尝土
药王谷的苏半夏成了尝土人。
她跪在三十六处灰柱旁，亲手挖掘三尺下的泥土送入口中咀嚼。每尝一处就在地图上标注滋味：
“剑阁的土发苦，带铁锈腥气。”
“黑石城的土咸涩，像陈年血痂。”
“弑神井的土...”她突然呕吐，吐出的泥浆里混着牙床碎片，“...是甜的。”
阿笙收集她的呕吐物晾干，得到不同颜色的晶粉。孩子发现当他把晶粉撒在沉默的村民身上时，那些人会根据粉末颜色做出不同反应：
撒白色粉的疯狂刨地，仿佛在挖坟；
撒红色粉的互相撕咬，像争食的野狗；
撒到黑色粉时，所有人突然面朝弑神井方向跪倒，喉间灰须开出妖异的花。
花朵喷出的花粉在空中组成菜单：
开胃菜：众生百味
食法：以魂为盐，以骨为盏
徐天然剑尖挑起一朵花。花蕊里裹着半片指甲，上面刻着三百年前某位秩序之子的遗言：
“他们要吃的是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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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拆骨
大陆的骨骼开始变异。
樵夫砍柴时发现松木纹理变成了肋排状，猎户剥兔皮掏出的是人指骨。最可怕的是孕妇——产婆接生时拽出的不是婴儿，而是摆成宴席造型的碎骨拼盘。
“要重新拆骨。”苏半夏在停尸房忙碌着。她把变异骨骼按部位分类：肋骨扎成筷笼，腿骨雕成碗托，颅骨磨成调料碟。当拼出第三十六套餐具时，所有骨头突然自动飞向弑神井！
阿笙跟着骨流来到井边。井口已变成巨大的颚骨，正在咀嚼堆积如山的骨骼。每次咬合都有骨粉喷出，落地即长成跪拜的人形灰雕。
孩子心口的肉须突然刺入地面。地底传来令人牙酸的拆解声——三百年前战死者的尸骸被灰须拖出，自动拆解成餐具组件：
剑阁弟子的脊椎被编成餐垫
暗阁杀手的指骨串成帘幕
甚至莫天机的颅骨也被挖出，雕成了酱油碟
徐天然拾起师父的颅骨碟。碟底刻着细小字迹：
“嚼得菜根，百事可做”
落款处却染着血指印——是三百年前的他自己的指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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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熬髓
熬髓锅支在弑神井底。
锅是拿秩序之子的骨盆拼成的，灶台由历代饲主的脊椎垒砌。苏半夏负责添柴——柴薪是写满功法的典籍，烧起来发出凄厉的诵读声。
“火候不够。”她捅了捅灶膛，灰烬里爆出惨叫的残魂，“要文火慢熬三百年...”
阿笙被吊在锅上方的铁钩上。孩子心口的肉须如漏斗般插入沸腾的灰汤，将他的骨髓一滴滴滤入锅中。每滴髓液落下时，汤面就浮现一段记忆碎片：
五岁偷馒头被追打
十岁给妹妹换葬衣
十五岁亲手杀第一个混沌信徒
汤越来越稠，最后凝成胶状的膏体。苏半夏舀起一勺对着光看，膏体里封印着亿万张痛苦的脸。
“成了。”她咧嘴一笑，牙齿变成餐刀的形状，“最后一步——”
突然将勺子捅进自己眼眶！挖出的眼球扔进锅里，瞬间被膏体吞噬。菜单浮现在蒸汽中：
高汤：往事如髓
吊鲜料：悔恨之眼
徐天然接过勺子。膏体在勺中蠕动，组成莫天机临终的脸：
“好喝吗？”师父的幻影轻声问，“你亲手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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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摆髓
宴席桌摆上了云端。
桌面是压平的灰雾，餐具由星光锻造。三百食客的投影已就座，它们的形态不断变化：时而似巨鲸吞云，时而如虫群蔽月，唯一不变的是碗筷敲击的催餐声。
阿笙端着髓膏巡席。孩子每走一步，脚下就绽开骨朵般的灰花。食客们伸来无形的触须蘸取膏体，品尝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咀嚼声——那是对美味的赞叹。
轮到主位时，徐天然却按住勺子。
“差了一味。”他划破手腕，让灰血滴入膏体，“饲主的血。”
膏体突然爆炸！亿万记忆碎片喷射而出，如流星雨洒向大陆。被碎片击中的人突然恢复声音，却只能说出同一句话：
“好饿啊”
大陆各地响起碗筷敲击声。农夫用锄头敲打田埂，妇人用纺锤叩击窗棂，连婴孩都抓着拨浪鼓疯狂摇动——亿万声响汇成恐怖的餐前祈祷。
苏半夏突然惨叫。她胸腔的灰瓣花彻底绽放，花蕊中吐出最后一道菜单：
主菜：嚼骨
食规：饲主亲自剔骨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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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献骨
徐天然踏着声浪走上云端宴席。
他每走一步，身体就脱落部分骨骼：肋骨飞成筷架，指骨散作牙签，脊椎盘成餐巾环。走到主位时，他已只剩半副骨架，灰瞳在颅骨中熊熊燃烧。
“请——”
三百食客同时伸来触须。
他拆下自己的肋骨插进髓膏。膏体瞬间沸腾，浮现出大陆亿万生灵的脸孔！每张脸都在无声尖叫，眼窝里盛着不同颜色的调料：
红色的愤怒
蓝色的哀伤
黄色的恐惧...
当最后根肋骨被拔除时，他举起三眼剑刺入膏体中心。
剑格灰瞳流出血泪，血滴落处升起莫天机的虚影：
“终于明白了？”虚影轻抚他残缺的颅骨，“宴席的真正主菜...”
亿万脸孔同时开口，声音震碎星辰：
“是绝望啊”
徐天然嚼碎自己最后颗牙齿。
齿缝间渗出灰金色的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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