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灵异小说 > 眷属 > 第四章「试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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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这座城市在霓虹血泡里鼓胀,人们溺死在塞满铂金包和电子货币的彩色胶囊中,卢德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钱包,望向窗外流动的盛宴。

只有他知道,王嫣霖病房里24小时不熄的紫外线消毒灯,才是这座城市唯一真实的月光。

金铭睿的棉花娃娃在隔壁嗤笑,而卢德爽攥紧王嫣霖浮肿的手腕,任监护仪绿光淹没自己。他终究没告诉她,所谓爱情,不过是濒死者在彼此的血管里打捞浮尸。

(以下是卢德爽的独白)

——王嫣霖,有的时候,看到一些偶像剧里,热恋中的男主角总是在煽情的时刻,对女主角说“我爱你”。银幕上,他们满脸满脸的幸福。可是你知道吗,我最害怕的三个字,就是“我爱你”。那时,我不知道“爱”到底是什么。究竟我怎样,才算是“爱”你。

——我想为了你打架。这算不算是一种很幼稚的,想证明喜欢你的方式呢。我想让你开心,我甚至自私的想,你的快乐,你的幸福,都要因为我。我想找到一种不矫情,不刻意,不俗套的方法,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有人说,当很多很多个“喜欢”累积在一起的时候,就变成了“爱”。我好害怕那一天。因为,我哪有什么资格去爱你。我没有钱,也不会读书,除了打架,我好像都不会。我好想一辈子都这样喜欢你下去,默默的在你身边,默默的陪你。要是我能一辈子这样自作多情,一厢情愿,那就足够了。

烟红色的天空像一滩发霉的血渍。

商务包间里,一个肥头大耳的老板用着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边看退履历请表边阴阳怪气的说:“哎哟,卢德爽?打过地下拳击?”

卢德爽点了点头。

“为啥想来我这?”

“我需要钱。”

“地下拳击不比我这赚钱?”

胖老板看了卢德爽一眼,然后轻蔑的笑了笑。

卢德爽压低声音:“那……现在能不能来……”

“哟?之前差点把人打死?在我这可不敢这么搞哦。”胖老板端起紫砂茶杯斜看了卢德爽一眼。

“到底可不可以来?”

“貌似不可以,你要么去董事会长。”

“我现在问你。”

“问我?你当你自己是谁啊!”

“我操你妈!”

走廊上浮游着暗红色的尘埃,歌姬晃动着曼妙的身姿,然后懒洋洋的在贵妃榻上来回扭动着。在夕阳的映衬下,令人浮想联翩。

——或许那五万块钱的费用对你们来根本不算什么。

——但那是我妈一年的收入,它可以养活我妈,整整一年。

——如果有一把刀,我好想一刀捅死你。

——只是,我们家现在,恐怕连一把刀都买不起。

那是一个平常的傍晚。

滴血的落日下,金铭睿独自一人坐在电脑前。

夕阳越来越低,暖色的日光在地板上吞噬的面积也越来越大。这一切都像是已被落日的光线冻结。

iMacPro上面写到一半的书,桌子上翻开一半的《克鲁鲁设定集》,画布上上涂抹到一半的涂鸦,以及正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的尘埃。这一切,都静止了。

金铭睿轻轻的抚摩着自己的皮肤。然后把胳膊渐渐放下来,他把耳朵贴在那个40厘米的克鲁鲁的棉花娃娃上。

“克鲁鲁,女王大人……”金明睿沙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卧室里回响起来。

女王大人,今天的依旧活着很痛苦,我想死,但我能就这么便宜他们。因为我现在死了,会见不到你。

女王大人,我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很无聊。

女王大人,我想写我和你的故事,你觉得我可以试试吗。

女王大人,我不要再疼痛。我不要再受苦。

女王大人,幸好有你在。

女王大人,我永远爱你。

落日的余晖渐渐在金铭睿的身上褪尽。房间里的日光灯还没有被拉亮,他坐在黑暗里。他埋着头,淡淡的微笑着。窗外的夜色黝黑得发亮,就像他滴落下来的眼泪。

只是这样的傍晚似乎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一个人。那个没有风的傍晚,跳动着时间的画面却像是一个被停桢镜头。唯独夜色越来越浓黑。

工作暂时告一段落,苏梓萌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空虚。她鬼使神差地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绕到了精神病院主体大楼后方的那个小型疗愈花园。这里通常是情况稳定的病人白天放风的地方,夜晚则鲜有人至。她需要一点空间,远离那些令人窒息的面孔和诉求,特别是那个黏糊糊、沉浸在可笑二次元妄想里的王一凡。想到他看自己时那种掺杂着依赖和妄想的眼神,苏梓萌胃里就一阵翻涌。真恶心。一个连医药费都快要付不起的家庭,卖房抵押才勉强把他塞进中等病区,居然也敢对她——未来的金铭睿夫人(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产生非分之想?

花园中央有一个早已废弃的欧式小喷泉,天使雕像布满青苔,池水浑浊,只余细微的水流声滴答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清冷的月光洒下来,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虚伪的银辉。

她刚走近,就看到一个身影正坐在喷泉边缘,低着头。是王一凡。

苏梓萌下意识地想转身就走,但王一凡已经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月光照亮他那张带着脆弱感的、在她看来无比廉价的脸,眼神里瞬间迸发出令人厌烦的惊喜和依赖。

“苏医生?”他站起身,无措中带着期待。

苏梓萌压下心里的不耐烦,维持着职业性的淡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晚上凉。”她的目光扫过他洗得发白的病号服,心里嗤笑一声。至少都像金铭睿一样有钱啊,对不对?你他妈的如果有钱让我陪你演一辈子穷鬼呀。

“里面太闷了...睡不着。”王一凡低声说,目光贪婪地捕捉着苏梓萌被月光勾勒出的身影,这种注视让苏梓萌觉得像被粘稠的蛛网缠住。

“嗯,透透气也好。”苏梓萌语气敷衍,只想快点结束这无意义的对话。她的心思早已飞向了VIP病区那个紧闭的病房,飞向了那个拥有罕见“瓜德阴性”血液和惊世才华、却被困在自我世界里的苍白天才。金铭睿...那才是值得她投资、值得她倾尽所有去“拯救”并最终占有的终极目标。眼前的王一凡,连做踏脚石都嫌硌脚。

“苏医生...”王一凡突然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沙哑,“每次见到你,我都感觉...很不一样。”他向前挪了一小步,试图缩短这点令苏梓萌作呕的距离。

“哦?哪里不一样?”苏梓萌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声音冷了几分。医院高墙的阴影笼罩着他们,她只觉得这环境配他正合适——阴暗,廉价,没有出路。

“像...像抓住了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很温暖,不像在做梦...就像,就像我的麻衣学姐真的...”他的话语带着令人尴尬的深情和错乱。

苏梓萌的耐心彻底告罄。麻衣学姐?就凭你?她也配?但她没有发作,反而一个冰冷而锐利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骤然窜入脑海,让她几乎打了个寒颤。

这个可怜的、沉浸在“麻衣学姐”美梦里的工具...他的利用价值,或许远不止于此刻的烦人。

一个清晰、冰冷、歹毒到极致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细节疯狂滋生,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完美逻辑。

他不是害怕失去吗?不是将“麻衣学姐”视为这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吗?那么,就让这光...以最残酷、最彻底的方式熄灭好了。通过“麻衣学姐”的否定和抛弃,将他推入绝望的深渊...一次精心策划的“自杀”,现场会留下足够指向他情绪不稳、妄想严重、无法承受现实压力的证据。而她,苏梓萌,将是第一个发现悲剧、表现得悲痛欲绝、尽职尽责却回天乏术的医生。

这样的悲剧,足以凸显她工作的环境多么复杂艰难,她的责任心多么强(毕竟如此“关心”一个中等病区的病人),甚至可能因为“刺激”而需要暂时调离岗位休息...或者,更有趣的是,借此机会展现出对特定类型(比如富有、才华横溢但难以接近的)患者更深的理解和关怀,从而...接近那个真正目标身边被严格把守的领域。

王一凡的毁灭,将成为她通往金铭睿的垫脚石,最完美不过的献祭。

这个想法让她兴奋得指尖微微发麻,仿佛已经看到了计划成功后的景象。她再看王一凡时,眼神里那层惯有的冷漠下,多了一丝评估和算计,像在打量一件即将被拆解丢弃的零件。

“王一凡,”她打断他那些令人作呕的呓语,声音刻意放得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诱导,“依赖和幻想是两回事。你需要分清现实。”这话听起来像医生的告诫,实则是一把开始缓缓拧动的、通往地狱之门的钥匙。

王一凡愣住了,脸上血色褪去,眼中充满了被“麻衣学姐”质疑的恐慌:“苏医生?我...我不是幻想,我是真的...”

“很晚了,回去休息吧。”苏梓萌不再给他辩解的机会,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记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和...妄想。这对你没好处。”她说完,不再看他瞬间惨白的脸和难以置信的眼神,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花园里显得格外清脆、冷酷。

她需要好好谋划一下,如何一步步引导这个脆弱的灵魂,走向她为他选定的终点。每一步都要精准,自然,毫无破绽。

一团更深的黑影,伴随着风吹过灌木的“沙沙”声,悄然融入了浓稠的月色之下,仿佛在见证着一个恶毒阴谋的诞生。

当金铭睿苏醒,发现李婉菁已经不在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防护是可怕的噩梦。

金明睿闭上眼睛,努力想让自己睡着。只是病房外始终充斥着各式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那些分不清男女的尖叫声,尖锐的似乎可以把人的耳膜撕裂。还隐约听到“我杀了人!我杀了人!”的叫喊,随后便是护士大声的呵斥:“快把病人拖到电疗室!”那个病态的叫喊声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声音越来越微弱,金明睿在床上缩成一团,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深夜寂静的病房里,会突然有人大叫起来,会有人莫名其妙的开始嚎啕大哭。但最令金明睿害怕的,是隔壁病房的怪笑声。好像有人在给他讲笑话,他边笑还边絮叨着。他到底在和谁说话……

VIP病房区的走廊仿佛还回荡着李婉菁失败时那无声的尖啸,空气里残留着昂贵香水、恐惧和某种更深层溃败的混合气味。苏梓萌靠在护士站不远处的阴影里,指尖冰凉,嘴角却噙着一丝冰冷到极致的、洞悉一切的笑意。

她“目睹”了几乎全过程——通过那个被她以“关心病人状况”为名悄悄动了手脚、连接着VIP-03病房隐秘备用监控探头的平板电脑。屏幕里,李婉菁那精心炮制的“克鲁鲁”如同一个华丽却内里腐坏的玩偶,如何在金铭睿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感知前,一寸寸碎裂、崩塌,最终被那窗外惊鸿一瞥的、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彻底碾碎。

愚蠢。何其愚蠢!

苏梓萌在心底发出尖锐的嗤笑。李婉菁,那个空有皮囊的贱人,她以为扮演神明是什么?换上一套顶级的COS服装,模仿几个画册上的姿势,用压低的声音说几句故弄玄虚的台词?她根本不懂!她根本不懂金铭睿,不懂那个疯子所构建的、扭曲却纯粹到极致的信仰宇宙的核心!

金铭睿要的不是一个穿着克鲁鲁衣服的、散发着人间欲望和化妆品气味的美艳女人。他要的是神祇本身!是那纯粹、冰冷、绝对、非人的意志!是能将他从这污浊痛苦的尘世中彻底剥离、带入永恒黑暗深渊的、唯一的救赎!

李婉菁错就错在,她只想“扮演”,只想“利用”。她的内核,始终是那个贪婪、虚荣、渴望占有和控制的李婉菁。她的表演浮于皮囊,她的眼神深处藏着算计,她的气息里混杂着属于“人”的、低等的臭气!这怎么可能瞒得过金铭睿?那个疯子的感知早已被痛苦和信仰磨砺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他能嗅出一切“不纯粹”,一切“伪物”!

“皮囊……只是最微不足道的载体……”苏梓萌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平板电脑冰冷的外壳,屏幕上正定格着李婉菁被金铭睿嘶吼“伪物”时那瞬间扭曲惊恐的脸,“真正的神性……在于内在……在于灵魂的……绝对契合……”

一个念头,如同在腐肉上骤然绽放的、剧毒而妖艳的花朵,带着令人战栗的寒气和诱惑,猛地在她脑海深处炸开!

如果……如果不是扮演呢?

如果……不是拙劣地模仿外在,而是从内部……彻底地……“成为”呢?

她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她浸淫此道多年,钻研过无数案例,接触过最深层的潜意识暗流,了解人格的结构是多么脆弱又可塑!她知道那些解离性身份障碍的患者,那些体内存在着多个截然不同“人格”的个体……她知道,在极端压力、暗示或自我强烈驱动下,“人格”是可以被创造、被压抑、甚至被……替换的!

一个疯狂、恐怖、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计划轮廓,在她脑中疯狂滋生,细节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清晰、狰狞!

李婉菁失败了,因为她只想“像”神。而她苏梓萌……她要做的,是让“神”降临于自身!她要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对自我灵魂最彻底的亵渎和手术!她要亲手将“苏梓萌”这个主体人格压制、拆解、甚至……抹除!然后,在这片被清空的、血淋淋的灵魂废墟上,依据金铭睿的文字、画作、他的一切呓语和妄想,依据自己对那个“克鲁鲁”概念最极端的理解,重新构建一个全新的、纯粹的、绝对忠诚于金铭睿信仰体系的——“克鲁鲁·采佩西”人格!

这不是扮演。这是献祭!献祭掉“苏梓萌”,换来一个更完美、更真实、更能触及金铭睿灵魂核心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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