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的梆子声在咸阳城打了五下,东边天际刚泛起鱼肚白,徐衍抱着卷成筒的《履职公开法》公告,裹着晨雾冲进信治中枢的文书房。
案头的烛火早熄了,苏檀正往铜盆里倒温水,见他发梢沾着露水,指尖在公告封皮上敲了敲:可盖了少府的骑缝印?
盖了三重。徐衍把公告往案上一放,纸卷刷地展开,最末一行朱砂小字刺得人眼疼——试用观察使嬴政。
他搓了搓冻红的手,昨日西市酒肆里有人说,这是要把天子拉下神坛。
苏檀拧干帕子擦手,帕子上还留着昨夜整理民调时沾的墨渍:神坛太高,百姓够不着,自然要摔下来。她将帕子搭在铜盆沿,去前殿,赵中车府令的人该来抢公告了。
话音未落,前殿传来吵嚷。
赵高的贴身宦官小福子举着拂尘冲进来,绣金蟒纹的袖口扫过案角,差点碰翻苏檀的茶盏:苏才人好大手笔!
天子述职?
这是要教天下人骑到陛下脖子上拉屎!
苏檀垂眸理了理衣袖,指尖在腰间玉牌上一按——那是信治中枢的虎符。
门外立刻涌进四名持戈卫士,枪尖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小福子的喉结动了动,拂尘从举到头顶的位置慢慢垂下来。
小福子公公可知《秦律》第二十七款?苏檀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凡阻挠新政推行者,按矫制论罪。她抬眼时眼尾微挑,公公是想替赵令试这刑,还是想替赵令送份贺礼?
小福子额角渗出汗,倒退两步时撞翻了徐衍的砚台。
墨汁在青砖上洇开,像团化不开的阴云。
日头升到三竿时,公告已贴满咸阳城墙。
卖胡饼的老汉踮着脚念告示,胡饼炉里的炭火星子溅在他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他也顾不上拍:每季度述职?
那皇帝老儿......咳,那试用观察使,得站在百姓跟前说掏心窝子的话?
章台宫的偏殿里,始皇帝正对着青铜镜系素色冠带。
镜中映出他鬓角新添的白发,像落在黑缎上的雪。
李斯的奏疏就摊在案头,礼崩乐坏四个大字被朱笔圈了又圈。
他捏着冠带的手顿了顿,忽然问立在身后的中常侍:若朕不去述职...
评分会更低。中常侍话音刚落,始皇帝便笑了。
那笑里带着点自嘲,又带着点释然:三个月前,朕为87.6分辗转难眠;如今倒好,为这劳什子述职患得患失。他系好冠带,转身时素袍下摆扫过奏疏,传旨:明日辰时,信治大讲堂。
述职前夜的信治大讲堂里,苏檀踩着木梯挂评分竹牌。
竹牌是新砍的湘妃竹,还带着青竹的腥气。
她伸手去够最高处的木钉,发间银簪滑落,正巧被台下的嬴子羡接住。
苏大人这是要把竹牌挂到房梁上?嬴子羡晃了晃银簪,簪头刻着的并蒂莲在烛火下泛着柔光,明日百姓够不着,怕是要拿扫帚打你。
苏檀从木梯上下来,发梢扫过他手背:民代表里有陈仓的老石匠,他带了长凳。她接过银簪插回发间,你昨日说的嬴政同志,当真要写进流程?
自然。嬴子羡踢开脚边的碎木片,那是工匠们拆龙椅时留下的。
原来的龙椅位置如今只立着块素木牌,上书述职人三个隶字,陛下总说朕即天下,可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叫同志......他忽然笑出声,像极了我前世车间里,老师傅拍着徒弟肩膀喊小王同志。
徐衍抱着一摞竹简走进来,听见同志二字,竹简哗啦掉了一地:十九殿下!
这称呼要是传进史馆......
传就传。嬴子羡弯腰帮他捡竹简,总比史官写某年月日,帝崩,天下乱强。他直起腰时,目光掠过苏檀新挂的竹牌,明日百姓若扔臭鸡蛋,你替我挡着。
苏檀指尖抚过竹牌上的刻痕:臭鸡蛋是百姓的,我挡什么?她转身时,素色裙裾扫过述职人木牌,我挡的,是那些想把木牌再换成龙椅的手。
次日辰时,信治大讲堂的朱漆门吱呀打开。
始皇帝着月白素袍立在门口,晨光从他背后涌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台下百名民代表原本交头接耳,此刻忽然全静了。
老姜头坐在最前排,手里攥着竹牌。
他的粗布短打还沾着灶灰——天没亮他就起来烧了锅热水,给老伴洗了件压箱底的蓝布衫。
此刻他望着台上那个没戴冕旒的身影,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自己跪在章台宫门前哭诉求粮,是个穿玄色锦袍的少年蹲下来,把他冻僵的手揣进自己怀里:老丈的账,就是大秦的账。
三个月前,我不信这评分。始皇帝的声音在讲堂里回荡,没有往日的威严,倒像个犯错的老父在跟子孙说话,我让人查过,那87.6分里,有陈仓老妇的半升米钱,有临淄匠人修城墙的工银,有巴蜀学子的束脩......他喉结动了动,今日我来,是想问一句——你们,还愿给我一次机会吗?
老姜头的竹牌当啷掉在地上。
他抹了把脸,那把年纪的人,眼泪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给!
咋不给?
可老哥哥我有个提议......他弯腰捡起竹牌,这皇帝当得累,咱把这岗位拆了!
治国主官管钱粮兵马,文化象征管祭天拜祖,各干各的活,各领各的评分!
台下炸开了锅。
有卖布的娘子喊好,有教书的先生拍案,连徐衍都扶着桌案直喘气:这......这是要分权?
嬴子羡靠在讲堂柱子上,嘴角勾着笑。
他望着始皇帝微微发颤的肩膀,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句话——所谓改革,不过是把神变回人。
此刻的始皇帝,哪里是那个焚书坑儒的千古一帝?
分明是个被百姓的真心烫得手足无措的老人。
老丈这提议......始皇帝伸手扶住述职人木牌,指节泛着青白,可有人统计过民意?
昨日信治中枢的小吏挨家挨户问的。老姜头拍着怀里的布包,里面装着三百二十七枚指印,方术依赖度63%?
那是您总听方士胡咧咧!
要是拆了岗位,文化象征爱听方士说话,治国主官就管着不许动国库的钱!
嬴子羡忽然鼓掌。
他的掌声清脆,像石子投进静湖,惊得满场议论声渐次平息。妙!他走向台前,站在始皇帝身侧,从此不是谁当皇帝,是皇帝这个位置该怎么当。
始皇帝转头看他,目光里有他从未见过的柔软:你说......若我不再是朕,你还会这般费尽心机,护这个天下吗?
嬴子羡望着台下举着竹牌的百姓,他们的眼睛里有光,像极了前世深夜加班时,办公室窗外的万家灯火。我护的,从来不是您这个人。他轻声说,是那个愿意说准的瞬间——说准老妇的米钱,说准匠人的工银,说准天下人的账。
暮色漫进讲堂时,始皇帝独自留在台上。
他摸着述职人木牌上的刻痕,忽然笑了。
那笑里有几分释然,又有几分郑重。
他从袖中摸出竹简和笔,在月光下写:明日,朕将提议:设立信治监国,暂由第十九子试任。
南苑的偏殿里,嬴子羡揉着发酸的后颈。
他刚批完最后一摞民调,案头的青铜灯突然泛起幽蓝的光。
系统界面像水面涟漪般荡开,淡金色的字迹浮现在空中:【中枢重构完成度99.7%——最终任务即将解锁:谁,才是真正的卷王?】
他望着那行字,忽然想起苏檀今日述职时泛红的眼尾,想起老姜头攥得发皱的竹牌,想起始皇帝素袍下微驼的背。
窗外有夜风吹过,带起案头的竹简,最上面那页写着: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系统提示的光渐渐暗去,嬴子羡却笑了。
他知道,真正的卷王从来不是某个系统,不是某个皇帝,甚至不是他自己——是那些愿意为了更好的天下,一起往前挪半步的人。
而这,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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