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科幻小说 > 凝滞空间 > 第十一章 ·时间奇点
换源:


       “白莺”与“白鸢”这两个名字,来源于我母亲的梦,她的故乡是北方的草原,天空常有鹰飞过,这些勇敢的鸟儿有时会飞入她的梦境,她便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为“鸢”。在怀我时,每到入夜,她总能听见夜莺的鸣叫,于是这种自由而美丽的精灵成了我的名字。

我时常感觉自己辜负了这个名字,总是陷于思想的囚笼,也从未曾歌唱过。

“方尖碑”号的主控室里有一面镜子,于是我看到了已经旅行数月的自己。

枯草般的头发耷拉在额头上,眼圈深的像是用炭笔画过,双母无神,面孔苍白,比实验室里注射了毒品的小白鼠还要颓废几分。

你是谁呀,我对着镜子问,怎么这么伤心呀。

没有回答,只有我自己的回声。

耳畔传来夜莺的歌声,婉转动听,却转瞬即逝。地球之外怎么会有夜莺呢,我自嘲的笑了笑,一定是我幻听了。

随后那歌声愈发清晰,我发觉镜子里的自己肩膀站着一只半透明的夜莺,可当我看向自己的肩膀,那里却空无一物。

我于是四下查看了一番,可除了舷窗外一颗一颗闪烁的星星之外,没有任何的动静。

或许是这镜子的特殊功能吧,现在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东西了。

那只夜莺,或许是我对于自己的臆想呢。

“咚,咚,咚……”沉闷的钟声响至第十二声时,我方从梦中醒来。

“欢迎来到时间的终点。”沉闷的声音从我的脑中响起。

我仿佛置身于一个360°的环绕式影院中,看着一幕幕不同的景象同时上演,而这些景象,正是我截至今日不同阶段的人生。

有童年和幽逸一起玩耍的,有在学校努力奋斗的,有在实验室埋头研究的……甚至有第一次“死亡”后,在宇宙中的记忆。

当数百幕人生的片段同时上演,巨大的震撼连同沉痛的回忆一起被牵连了出来。

我试图触碰那块记录着幽逸丧生的“屏幕”。当我的手指接触到屏幕上年幼的自己时,画面里竟出现了现在的我,我看见自己抱着困在火灾里的兄妹冲出大门,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可当我缩回手,画面里的悲剧又重新上演。我又尝试触碰了其它几个屏幕,无一例外的,现在的我在于画面接触时改变了本会发生的事情,并且都向着好的方向。

问题在于触发条件,必须得是在“触碰”时,我才能改变历史。

不对,不对,历史怎么可能被改变,这一定是某种假象。

但万一是在时间领域……

不仅仅是手指可以穿过屏幕,我的整个身体似乎都可以穿越过去,我意识到这些所谓的“屏幕”,其实是一扇扇通往“过去”的门。

时间的终点,意味着可以选择回到过去,改变曾经发生过的悲剧,但选择是唯一的,并且只要回到过去,就没有回到现在的可能。

我注意到,数百扇门的中央,有一扇没有任何画面的白色的门,我走近它,门把手上雕刻的文字逐渐变成了我能够理解的字体。

“未来”

我触电似的向后退了一步,比起能够改变的历史,未知的未来是极为恐怖的东西,尤其是在“被追杀”“无家可归”前提下,我拒绝去面对未来。

是时候做出选择了。安然的活在过去吧,和幽逸一起幸福的长大,并且不曾犯下罪过。

我走向过去,蒂亚淡紫色的眼眸映入我的脑海,弗雷愤怒的哭喊,以及……现在的幽逸,会选择未来吧。

我转过身去,忍着内心的剧痛,打开了名为“未来”的门。

我想与你在未来相见。

我踏入门后金色的机械沙漠,身后的房间随即崩塌消散,低头看去,数不尽的细小齿轮构成了脚下的大陆,它们无声的转动着。一丝丝铜锈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想起青铜博物馆中古老而沉重的感觉。天空是晚霞的颜色,深邃的星空若隐若现,光影不再流转,仰望即能透视整个宇宙的景象。橙色与金色的云层层叠叠,云缝里射出柔和的光,洋洋洒洒,暖暖地落在身上。我不禁闭上眼睛,享受此刻无与伦比的美景。

无数条金色的河流从遥远的天边缓缓走来,汇集于领域的深处,一些光阴悄悄消逝,一切时间在此停泊。

这是时间领域,亘古不变的时间掌管之地。

远方是隐没于雾气的金色塔群,它们或许比地球上最高的建筑还要高上数倍,浅金色的浓雾笼罩着塔的上半部分,使它们看上去神圣而不可知。无规则的钟声似乎来自塔的顶端,忽近忽远,若要细听,就会消失不见。河流绕过塔群,流入更远处的金色城市。

“霍,出来得还挺快喵。”一只毛茸茸的尾巴蹭了蹭我,喵利伸了个懒腰,看上去有些疲惫,“每次来时间领域,都忍不住多看一会过去呀。”

“所以这是时间领域的考验吧?”

“是的喵,如果选择改变过去,就会困在无限循环的时间里绝望至死喵。”

“会死?”我一惊,“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们,如果我们选错的话……”

“没用的喵,哪怕是事先知道了该怎么选择,内心却没有真正尊重时间的话,即便是选择了‘未来’,也只会踏入同样绝望的结局。”

我感到一阵后怕,时间领域的考验是灵魂之考验,贪恋过去的灵魂不配走向未来。比起沉没一切的空间领域的考验,时间领域似乎并没有拒绝所有人的来访。

过了不到半分钟,幽逸就从不知道哪里跑了过来,他显得焦虑万分,看到我后长舒了一口气,显然是担心我通不过时间的考验。

“哇这个领域好坏,专门把人痛苦的回忆给人看,幸好我聪明,找到了现实的门,才总算离开了那个恐怖的地方。你知道吗,那些门都好黑好黑……”幽逸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己的经历:痛苦,迷茫,恐惧……死于火灾之后的他,灵魂一直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于是黑暗几乎是他的所有回忆,他的记忆变成这样,全部都是因为我。

陷于过去并不是什么好事,我开了个玩笑转移了话题。幽逸已经通过了考验,那么现在令人担忧的就是弗雷了,在拯救家园那么巨大的诱惑下,换做是我,很难去选择令人绝望的未来。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天色逐渐黯淡下来,弗雷却一直没有出现。

金色的雾气在我们的身上凝结成水珠,微凉的天气逐渐让人感到寒冷。

“他被淘汰了,我们走吧。”喵利抖了抖身上的水珠,转身走向高塔。

“再等一会!”我和幽逸异口同声。

我相信弗雷,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冒险,他这么坚强勇敢的孩子,一定也会有接受现实的勇气,回到我们的身边的。

“再给弗雷一点时间吧。”我恳求着。

喵利却异常冷漠,仿佛弗雷只是个可以随意丢弃的包袱而已:“我只说一遍喵,时间领域的域灵活跃在高塔的顶端,用传送魔法上去容易惊动时间使徒,所以我们只能用走的,大概需要两到三个小时的时间。时间领域的‘守门人’大概每六小时在领域外围巡逻一圈,这么久还没遇到它是我们的运气,再拖下去只会增大战斗的概率喵。”

“守门人是什么?”我问。

“就是负责阻碍我们办事儿的坏蛋喵,”喵利眯着眼,有些不屑,“守门人这个岗位一般都是由第七到第十二使徒轮班的,只要不是吞金兽那玩意,我都能应付的来喵。”

“哇塞,你连神使都打得过诶!”幽逸兴奋的抱起喵利,用脸使劲蹭了蹭他的头,“那还怕什么,有大哥你在,我们简直在这里横着走啦!”

“啪”一下,幽逸的脸上多了结结实实的三道爪印。

“战斗当然是能避免就避免啊喵,”喵利一脚踢开幽逸,后空翻一周稳稳落地,“再说了,要是动静太大引来更加麻烦的家伙,我可不陪你们一起死喵!”

果然,这里还是有喵利处理不了的家伙的,如果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我们一行人都将陷入窘境。

“我要出发了喵,”喵利头也不回的向着远方的高塔走去,仿佛急着回家的是他自己,“跟上来,不然就不管你们了喵。”

这里是神域,多待一秒都有危险,喵利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继续等下去对大家只有坏处。

只是我仍旧不相信弗雷就这样死了。

“这样吧,你们去找时间之花,我留下来等弗雷。”我咬着牙说出了这样的决定。

事到如今,为了喵利能够继续帮我们,不出发是不可能的,但又不能没有人留下来等弗雷,我是队伍里最弱的存在,自然应该留下,即使是跟着他们只会拖后腿罢了。

“不行!我不要和你分开!”幽逸立马炸毛了,“不要理这个猫猫了,我们自己想办法。”

“喵喵?不需要我,我可以立刻回去喵。”

“哥你不可以这样!”眼看着就要发生争吵,我强硬的按下幽逸的头,同时自己也弯下腰,给喵利鞠了深深的一躬,“很抱歉,请求你一定要帮我们,我没有什么战斗能力,跟着你们也是拖后腿,我要留在这里等同伴,请您照顾好幽逸。”

幽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摸了摸他的头,让他听话。

“无所谓喵,”喵利扭过头去,“我的任务只是帮你们拿到域灵,然后回家睡觉喵。”

“可是我不愿意与你分开……”幽逸的声音变得很小很小。

“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大局为重,我们不能就这样丢下弗雷,更不能没有人去拿时间之花,暂时的分开是为了更好的团聚,你相信我,很快就会再见面的。”我编造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终于是让倔强的幽逸屈服了。不知怎的,我的胸口竟有些酸楚。

话音未落,幽逸便紧紧地抱住了我,把我的脸埋进他的胸口,十秒后,他小声地说了句“那过会见哦”,才恋恋不舍地转身跟着喵利走,他一步三回头,就差把担心这个词写在脸上了。

哥哥对我真的是盲目信任啊……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真的只是短暂的分别而已吗,我想。

当然是永别了,哥哥。

我摘下翻译耳机,调节按钮,对着它说了几句话。

空中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光圈,弗雷从里面走了出来,“危险结束了么?”他问我。

“结束了,”我说,“现在你去协助幽逸他们找时间之花,我先处理一些事情,很快就去和你们汇合。”

没等弗雷提出疑问,我就把空间之花塞到了他的手里,蓝光一闪,他就和花一起消失了。

这是我的计划。

空间之花能够和人交流,我花了几天时间终于能够顺利地把自己都想法传达给它,它告诉我它可以带着主人进行短距离传送,如果有花瓣定位,传送距离可以更远。

我和弗雷共同将翻译耳机改装出了对讲功能,说是为了便于交流,其实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在从时间领域的考验里出来后,我第一时间联系了弗雷,告诉他正确通关的方法,并且告诉他有危险,等我指示后再出来。

随后喵利出现,我知道他有读心术,因此全力演着这一出戏。

再然后,我把空间之花的花瓣偷偷放在了幽逸的身上,再通过心灵感知,让空间之花认弗雷为主人。

幽逸离开后一小时,我把弗雷送去了幽逸身边。

弗雷送我的全能造影弩还能用,我打开烟雾模式,看着灰色的浓烟弥漫开,染灰了半边天空。

一束金色的光在我身旁炸裂,尘土飞扬,我举起弩箭,瞄准光的来源。

在生命领域,阿尔莎告诉我,杀死空间使徒这件事,需要有人付出代价,否则那些使徒会追杀我们到宇宙的天涯海角,即使是回了地球,也难以保证安全。

一只似犬的巨兽踏破浓烟,双眼发出耀眼的橙色光芒,它的口中含着灼热的岩浆,还未完全近身,周围的气温就骤然上升了大约五十度。我奋力朝它射了一箭,那箭还未触碰到它就融化了。

“来啊,就是我杀了空间使徒,现在时间领域的规则,我也要一同破坏掉!”我对着巨兽大吼,再次举起了造影弩。

幽逸,很抱歉骗了你,只有一个人能够平安回到地球,而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燃着烈焰的巨爪停在空中,我感到灼热的气息渐渐冷却下来,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张长着獠牙的猩红巨口。

“……破坏?”那兽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很自不量力的言论。你是人类,对吧?”

“是的。”预想的死亡并没有到来,我有些不知所措。

烟雾散去,那竟是一只看起来有些和善的狗狗。

它大象一样庞大的身躯慢慢缩小至和我一般高,整体好似一只插了翅膀的狗狗。它的毛色漆黑如墨,翅膀上的飞羽和尾尖的毛是耀眼的金色。它头上长有两只金色的角,身上有些零散的金色圆圈花纹,因为刚才的攻击,我看见它的肉垫是金色的。

在地球上的时候,我是个肉垫爱好者,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了。

它的额头上有一只火红色的小角,双眼也是红色的,两只咪咪眼挤在胖乎乎的脸上,眼角有两个小小的菱形花纹。我一下子联系到家乡挂画上的瑞兽,二者之间有着相似的喜庆。

“在下是时间领域第七使徒,吞金兽,”变小后的吞金兽声音细细的,有些可爱,“所以,人类,你转移我注意力,是为了让同伴完成某样目标吧?”

半秒的慌张后,我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了起来。首先,这位使徒是喵利曾经提及的那位难以对付的使徒;其次,这位使徒的语气并没有那么肯定,它应该只是假装看穿了一切,在试探我而已;最后,我现在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坦白然后全军覆没,要么继续装下去保护幽逸他们……并且,吞金兽看出来我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而敢于在神的使徒面前挑衅的普通人,必须是个疯子。

好巧不巧,我在地球上早就是个疯子了。

在极短的逻辑思考后,我挤出了狰狞而恐怖的表情:“弱者?同伴?你们神使真会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啊,是啊,就是我这种弱者,一个人杀了空间使徒,接下来我就会杀了你!”

错愕的表情在吞金兽脸上浮现,他以一种极度嘲讽的语气质问我:“撒谎可是不好的,你倒是说说看,是怎么杀死那位使徒的?”

“我利用了她的弱点!”我几乎脱口而出,“呵,即便是神也有弱点,你贵为时间使徒,不也连领域闯进了几个人都感知不到么?”

“时间领域禁止使用空间感知术,只要我想,我马上就能感知明白。”吞金兽有些恼火。

“那就是在这里做不到咯~哈哈哈哈哈,你们自以为遵从秩序,其实就是被所谓的神用铁链束缚了手脚而已,你们什么都做不到,只配被普通人屠杀而已!”

“你这个低等生物有什么资格对领域的规则指指点点,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把你的同伴揪出来!”吞金兽的语气因为我的挑衅愈发愤怒,浑身都毛发都竖了起来,散发出难以置信的高温。

“那就请便吧。”我摊了摊手。

“虽然很生气,但你说的确实是实话,”吞金兽的脸上挂着诡谲的笑容,他的语气却冷静下来,没有要继续发怒的感觉。

“没有想到你会就这样承认。”激将法失效了,我有些错愕。

“嗯,要是没有这些规则,你早就死无全尸了,”它打了个哈欠,周围的温度又降了下来:“区区低等生物,竟敢妄图让我违反秩序,现在我有点相信你能独自杀死空间使徒了,准备好接受时间的刑罚吧,人类。”

还没来得及反应,我就被突然振翼而飞的吞金兽抓上了万丈高空,它的钢铁一般坚硬而锋利的爪子几乎要把我整个人碾碎。虽然疼痛和缺氧让我难以呼吸,但我的心情却有些欢愉,计划成功实行了,只要我顶下了罪名,幽逸一定就能够安全回家。

在铺满金色的赴死之路上,我愉悦地哼起了歌。

我听见夜莺的轻吟,似森林中潺潺流淌的小溪,水流兜兜转转,最终流向了一个蓝洞,冰凉而毫无生息的海底,即是我最好的结局。

“冒犯神的人,将会被追杀至宇宙的天涯海角。”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宣判啊,所幸时空之灵不可侵犯,空间领域并没有把使徒具体的死因公布出来,这便给了我揽下一切的机会,我还没有傻到要和神域对抗的地步,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幽逸和弗雷活下去,他们一个背负着整个星球的希望,另一个,则背负了我全部的爱。

而我自己,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飞过重重高塔,时间领域的中心是一座金色的城,交错的阶梯连接着各个建筑,宽敞的街道上看不见半点人影。城市的正中央是所有金色河流的汇集点——一台极其宏伟的巨型座钟,上面密集的指针规律地转动着,钟面上的刻度近看极为复杂,从远处却能模糊地看出一条龙的纹样。座钟的周围似乎环绕着一种奇特的能量,恍若走近悠古时间的起点。

我们在地球也用钟表表示时间,可此刻我却感到了迷茫,究竟是时间被钟表现,还是最最古老的钟创造了时间?

时钟中的中心有一扇相比之下很小的门,吞金兽带着我飞了进去,来到了巨钟的内部。里面的布局像是一座庄严肃穆的教堂,墙壁上泛着彩光的巨大窗棂之外,似乎有金色的巨龙飞过。教堂的一角有几排朴实无华的长椅,一个人形生物在上面睡成了一滩。

等等,这么严肃的场景里怎么会有个呼呼大睡的人啊!我的内心疯狂吐槽,太破坏气氛了,真想把他轰出去。

“砰”的一声,我被毫不客气地扔在了地上。吞金兽小心翼翼地靠近睡在长椅上的人,小声呼唤他。过了大概三分钟,那人才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安迪威尔,你又在偷懒了,我抓了一个入侵者兼通缉犯回来,你看看该怎么处置?”吞金兽撇了我一眼。

“神使的事,怎么能叫偷懒?养精蓄锐,养精蓄锐这个词懂不懂?”那个名叫安迪的人形生物说话带着一股子懒气,他伸了个巨大的懒腰,砸吧砸吧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你的理由总是五花八门,”吞金兽苦笑,“以你的能力,应该能感知到领域还有没有其它入侵者吧?”

“唉,唉,唉,好麻烦!”连续叹了三口气,安迪才极不情愿的站了起来。吞金兽脾气真好啊,我想,要是我同事这个工作态度,早该被批评了。

安迪的外貌大体类似于西方传说中的龙,有两只黑色的尖角和一对异色的蝙蝠翅膀。他灰色的短发睡的乱七八糟,左眼是神圣的金色,右眼戴着黑色的眼罩,颇有些海盗的风味。他的额头上还有一只紧闭的眼睛,无论是大小还是形状都与这张脸毫不相干,像是贴上去的画。他手里拿着一株被啃食了一半的植物,嘴里吧唧吧唧嚼着一些叶子,嘴边沾着好几块碎屑。他的衣服一半是黑金铠甲一半是白色的袍子,而且袍子还穿反了,给人一种特别不自在的违和感。阿辰有条黑色细长的尾巴,上面长着一列小刺,甚至还绑了一个粉色的蝴蝶结。

“难得没有任务,还不让人好好睡觉……”安迪一刻不停的抱怨,“阿戌啊,你不知道我前两天去修的那个时间裂缝,比三个星系连起来都长……”

“说了别叫我阿戌,”吞金兽干咳了几声,“别抱怨了,就审个犯人,不会要你命的……”

“打住,”安迪把手放在吞金兽的嘴上,“你可以走了,这个人交给我处置就好。”

“你……”

“走嘛,走嘛,这是命令!”安迪双手把吞金兽往门外推去,像是在挪动一只大型犬,吞金兽虽然面露不满,但却丝毫没有反抗。

“这可是空间领域的通缉犯,你可一定要判她死……”

“知道了,知道了。”安迪把吞金兽推出了门外的平台,吞金兽叹了口气,张开翅膀飞走了。以吞金兽对他的态度来看,这个安迪估计是神使里排名很前的角色,我想,但是神域真的会让这样一个随心所欲的家伙担任使徒么,还是说时间领域的规则和空间领域有所不同?

“你怎么不逃啊?”安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身后,把我吓得一激灵。

“……”我一时无言以对。

“拜托,我拖延他的时候,你逃走就行了啊,我总不能亲口说放了你吧?”安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把我搞的云里雾里。

“你的意思是……愿意放了我?”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看得见,”安迪指着自己额头上那只紧闭的眼睛,“时间告诉我,你的终点并不在这里,简单来说,现在处决你会比放了你更麻烦。”

我一时理解不了安迪的意思,他见我还在犹豫,便像推吞金兽一样把我往门外推,等我被推到门口,我才突然反应过来。

“等一下,我不会飞,你会摔死我的!”我大声抗议。

“对哦,你会摔死的!”他附和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一阵沉默。

安迪金色的眼睛注视着我,目光里没有一丝杀意,这让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通缉犯了。

“所以你……看见了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命运的齿轮有自己的规律,说出来就会改变它的方向,至于我放了你这个决策,是为了领域安全的最优解,你如果不想摊上麻烦,就按照我说的做。”安迪的言论玄而又玄。我仔细分析了一下,才发现他说了一堆废话,完全可以概括成“懒得解释”这四个字。

“那请问……你告诉我,放了我之后,空间领域还会来继续追杀我吗?”我差点忘了自己杀人犯的身份,这时候要是突然讲礼貌可就完全不像坏蛋了啊。

“空间领域那帮家伙确实很讨厌。”他答非所问。

“我是问他们还会不会……”

“唉,你那个叫幽逸的同伴,竟然连我的‘时间之眼’都看不透,总感觉很不简单呢。”这次安迪不仅答非所问,还把我的话给打断了。

“幽逸他……”

“喵利也是个麻烦的家伙。”

我意识到安迪完全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不,是完全没法交流,不过他既然注意到了幽逸他们的存在,肯定也知道了我是来顶罪的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处决我,并且还默默包庇了我们偷拿时间之花的事情。

所以再装下去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谢谢你,安迪先生。”于是我说。

“哎呀,你总算是想明白了,”安迪眯着眼睛笑了,“既然你不会飞,那我就只好高抬贵手,把你这个大麻烦送出去咯。”

我还没来得及细品他话语里藏着的东西,巨大的投影突然遮蔽了门外的光线,伴随着呼啸的风声。

天空中落下了巨舰一般的,金色巨龙。

我的身体甚至比思考先一步跪下了。

“处死她,安迪。”巨龙的声音古老而威严,深邃得似从宇宙的起点缓缓走来。

“是,时间之主大人。”安迪的声音颤抖着。

刚燃起的对生的希望,就这样被从天而降的审判彻底破灭,一切都是那么的戏剧性,又充斥着某种必然。

我不明白,但或许浮萍的命运本该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