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科幻小说 > 凝滞空间 > 第一章.银雨为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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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宇宙起源于一片虚无之中一个焦虑的念头。

时间的纵轴铺开,似跳跃的金色琴键与白色泡沫,牵连着伸展空间的维度,彻骨的寒冷或是烧灼的炎热,都尖刺一般穿透黑色的虚空,因接下来所要发生的恐惧逃离。

由一转变为无穷的大爆炸。

待这一切于数不尽的余震之中平定下来,美丽而脆弱的新星系一个接一个盘旋而生,在时与空支撑下得以存在。世界不再漆黑一片,生命似微尘一般产生而又陨灭,死亡渐渐成了这宇宙的法则,操控着数亿年的流转。

在这无限宇宙的末端——时空的诞生之地,巨大的能量夹杂着难以描述的欣喜,聚合一股细小的洪流飞向宇宙内部,它在它所途径之地残酷地摧毁衰老的白矮星,温柔地安抚暴躁的红巨星,却在拥有宝贵生命的星球停留。

它将生命病态的转向永恒。

第一章・银雨为幕

我闭上双眼,倾听宇宙洪流敲打窗棂的声音。

电视里播放着这次史无前例的天文现象,一阵类似于宇宙风暴的巨大能量束竟然凭空出现在大气层上方,它带来了上千万密度极小的银色碎片,这些碎片于是从太空落向地表。值得一提的是,它们在穿过大气层时没有半点损耗,像雨一样密密麻麻落在东半球的角角落落,并且在落地后很快消失不见。

据说已经有三组专家前往狮子山--最大的碎片掉落的地点进行取样调查,那是唯一没有立刻消失的一片,可它却以惊人的速度日渐缩小。

差不多就该轮到我了,我想。

电话响了起来,我一听见小方激动的声音就大概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白姐,政府批准我们生物小组采样了!”

“那帮研究物理化学天文的老前辈们终于玩够了?”尽管早已料到,我还是掩饰不住心里的愉悦,“你通知大家赶紧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飞到狮子山去。”

“好嘞!政府还说让你领导小组工作,一定要吧这个现象给弄清楚。”

“嗯。”

我挂了手机,兴冲冲开始打包实验室里的工具,幸好胡队长最近去了非洲,不然这么有意思的工作也轮不到我指挥。不过既然前面的专家都无法给出答案,我也不抱太大希望,就当出去淋个雨,看看风景。

也许还能发现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呢。

第二天,我穿上平时压箱底的蓝色碎花小裙子,撑把阳伞在碎片雨里走向机场。清晨的街道静静的,四处散发着银色闪光,这些碎片非常柔和,落在身上几乎不会造成任何感觉,并且转瞬即逝,就像幻觉一般存在。对了,宇宙洪流是我自己的叫法,专家们更喜欢叫它“外太空气屑群”,这样也太不浪漫了。

小组一共九个人,都是中科院最顶尖的生物人才,小方和我都还是研究生院士,其它人也都比较年轻,充满活力。

“都准备好了吗?”我向机场等候的一撮人招招手,他们正聊得不亦乐乎,看见我就一齐拥了过来。

“哟,小白,今天怎么穿得漂亮了?”许欣又没忘记调侃我,这个家伙是组里除了我唯一的女性,说话总是酸酸的。

“作为你们的临时组长,我得担负起门面啊。”

“那你可威风啊。”陈天曾经跟我争了三个月副组长,我承认他样样都很出色,只可惜胡队长偏爱我,让我升了这个官。

只有小方一直絮絮叨叨个不停,这个熊孩子明显又想出风头,缠着我非要我让他分离结构,我自然是不会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他,他就又要在飞机上坐在我旁边,估计是想慢慢说服我吧。

果然,在三小时机程里,小方在我耳边逼逼叨叨了整整两个小时,我正要发火这孩子又呼噜呼噜睡着了。事实证明宇宙洪流对飞机没有丝毫影响,在云层之上,柔软的碎片因阳光而变得半透明。

那我也稍微休息一下……

“啊啊啊啊快住手!”

我被一阵尖叫声吵醒,看见小方被紧紧掐着脖子,面色深紫几乎就要断气,周围一圈都是人,几个男人正试图帮助小方。

我这才意识到掐着小方的人,是我。

意识在一瞬间脱离了大脑,我松开手,呆滞得望着大口喘气的小方,不知是谁给我递了一杯水,我一口猛灌下去,整个人倒在飞机座椅上,感到一阵心悸。

“好烫啊!”一个声音从我的喉咙里钻出来,并不出自于我,倒像是另一个人。

“不可能烫啊,我明明给你的是冷水。”陈天的声音传来,我才稍微定下了心。

“估计是做噩梦了吧,呵,这么吓人干嘛?”许欣挑了挑眉。

“我刚才……”

“你刚才突然掐住小方的脖子,眼睛闭着,嘴里说什么火啊死啊,我们都被你吓了一跳,”陈天冷静的看着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清楚。”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回忆起任何东西,一点也不像是恶魔。

“谁记得自己做的梦呢,曹操不都还梦中杀人呢么,我看啊既然没什么事,就别追究了。”队员王杰说。

“我没关系,白姐,”小方苍白的脸上挤出一点笑容,“这不是你的错。”

大家又七嘴八舌的议论了一会,我始终保持着沉默,直到飞机快要到站,大家都坐回自己的位置。

有一种咔嚓咔嚓的诡异响声,穿插在舷窗外嘀嗒嘀嗒的洪流声里,窥视着我的灵魂。

狮子山的风景很美,宇宙洪流将山上的一花一木描出银色的轮廓,蜿蜒的石阶由于警方封锁而一改往日的热闹,变得寂静而肃穆,就像是通往圣堂的道路。山顶阴沉的云雾中闪耀着银亮的细小光点,这里空气中的碎片尤为密集,可我们身在其中却感觉不到任何不适。

那块没有消失的碎片只剩下足球大小一团,粗糙的表面呈橄榄球形,由于密度较大而发出暗银色的光,并伴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凉凉的气味。几个看守眯着眼睛打盹,看见我们就让出了一条路。

我的心里沉沉的,脑子里都是那个不存在的噩梦,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所以然。只能看今天晚上会不会出事了,我想我还不至于真的梦中杀人。

我们生物小组的目的是分析碎片中的有机体与大分子活性,之前物理小组观察到这块碎片的辐射在有规律的变化,在多次排列无果后推测其具有生物活性。即使这种可能性很小,我们还是要慢慢分析。

一股倦意袭来,大概是飞机上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吧,我强打精神,可这倦意却越来越深,似乎在逐渐侵入我的身体。整个下午我都浑浑噩噩,所幸大家都专注于工作,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失常。我一边盯着显微镜里均匀排列的分子,一边暗暗打算回去做个身体检查什么的。

我们用化学溶剂将快速消失的碎片物质稳定下来,再通过电解捕捉其中的成分,放在各种各样的仪器里检测。这些物质真的有一些生命特征,其组成就像是蛋白质里混入了所有的气体原子,这些本来应该发生剧烈反应的物质在奇特的排列下和平共处,我记录下了排列的顺序,也许对于将来一些研究有很大的用处。

“组长,天色暗下来了,我们剩下的工作回酒店完成吧。”不知那个队友突然在我耳边说。

我一愣,惊讶的发现太阳已经落了半边,感觉只过了一两个小时。

“不早了,大家收队。”我下令。

收拾仪器也不是件轻松的活,忙了半个钟头,我们终于走上了下山的路。走到半山腰一个守卫突然喊住了我们,说碎片突然开始极速缩小,就要消失了。

“我去看看能不能采集到核心元素。”我快速拿出一个盛有溶剂的试管和镊子奔上山,其他人也放下仪器,跟着我向山上跑去。

我确定我看到了碎片消亡的一刹那:所有的银色汇聚到一点,绽放出一个金绿色的光环,同时发出一串由高到低的机械音调,然后炸裂开来,成了一团立刻消散的银色粉末。

整个过程在几秒的瞬间完成,等我的组员们赶到山顶时已经什么都没有剩下,他们无不感到遗憾,不知出于怎样的念头,我并没有把碎片消散的过程将给他们听。

回程的大巴车上简直炸了锅,可在每个人给出的解释都在讨论中被一一否定之后,车里陷入了沉默。

“白姐,你定的几楼的房间啊?”小方见气氛沉闷,连忙扯开话题。

“我定了五楼的山景房,反正最近没人来旅游,酒店都挺便宜的。”

“是一人一间吗?”

“嗯。”

“要是两人一间,谁敢跟白队住呢?”许欣似乎总是漏不掉调侃我的机会。我没心思跟她抢白,就想她瞪了一眼。

“你说什么呢,白姐怎么可能又……又做噩梦呢?”小方倒是替我不平,两人争辩了几句,幸好酒店很快到了,不然也不知道他们要吵到什么时候。

吃过晚饭,我打开GS-15R离心机,希望通过分离成分来找出其内在规律,处理结果要到明天才能出来,我们讨论了一会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我仰面躺在床上,伸手关上灯,这一刹那,一种不安的感觉爬上我的心脏,窗外窸窸窣窣的响,这响声似乎也来自我的灵魂。不知什么的影子在墙上晃来晃去,扰得人难以安眠。

然而我还是睡着了。

我梦见一场熊熊的大火,吞噬着郊外田野上一座美丽的房屋,木板在火焰中崩塌,墙壁焦黑一片,吱嘎吱嘎的响声竟如此真实的在脑中回响。

“救救我!”房子里传来微弱的叫喊,是个孩子的声音。我没有办法救他,只能充当一个没有情感的旁观者。

“好烫啊!救救我!”孩子的哭喊一声比一声绝望,最终随着房屋的倒塌而彻底消失。

消防车的声音,人们的呼喊……

迷迷糊糊的,世界也化为了一片黑暗。

我在一片血泊中醒来。

清晨的阳光照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四处打量,这里丝毫并不是我的房间,接着我低头看向脚下,立刻发出了一声尖叫。

许欣的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而握着刀的人,是我。

她的双眼死死盯着我,头发散乱的如鬼一般,僵硬而苍白的身体歪曲的倒在门口,已经死去起码三个小时了。我以一种单膝跪地的姿势,将水果刀插进她的心脏。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我逃进走廊,看见一串血迹连接着靠近南边的一排房间,每个房间门都开着,恐惧使我不敢踏进其中任何一间,颤抖着报了警。

更令我感到难以置信的是,恐惧过后,内心竟由内而外得感到快乐,这种罪恶的快感使我发疯,我用力锤打自己的胸口,拼命撞墙,大声尖叫,也都无济于事。

等我彻底恢复已经是坐在警局的审讯室里。

这是一个过于普通的小房间,房间里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一把椅子和一张破烂不堪的桌子。几分钟后,一位和气的中年人搬了把小椅子坐在我面前,笑眯眯的看着我。

“白莺女士,你不用紧张,我们只是要做一个心理评估。”

“……”

“这种事情的发生,至少一定不是你想要的,如果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就不会有事。”

“……你问吧。”

“这样的情况是第一次发生吗?”

“之前在飞机上也发生过,我莫名其妙在睡梦里掐了小方的脖子……对了,小方,方云亮他没有事吧?”

“我很抱歉。”

他递给我一个文件夹,里面是我的杀人现场的所有照片,其中一张大概确实是小方的。

小方面朝上躺在他的房间门口,胸口是一个深深的血洞,他的脸上惨惨的挂着微笑,也许是因为开门看见我而高兴吧。

而我却因为绝望过度已没有了痛感。

“监控显示你在午夜十二点之后拿着一把水果刀走进走廊,一间一间敲开靠南一侧的房门,在开门的瞬间一击毙命,每次都是正好插入心脏……从未失手。”他在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我感觉就像听了一个鬼故事,这个故事根本不属于我,可却真真切切发生在我的身上。

“这不是我干的。”一番艰难的思索后,我能想出来的也只有这几个字。

“我们会通知你的父母,请你放轻松,这或许属于精神疾病。”

“他们都在国外……我是说,别让他们知道。”此时此刻,我竟只能发出这种无理的哀求。

“那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我爸妈告诉我我很小的时候曾有一个哥哥,后来死掉了。”

“那你有男朋友吗?”

“好几个星期没联系了。”我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心理医生只能耐着性子安慰我,等了好久我才又平静下来。

“行吧,就先聊到这里,我们过会儿再继续。”医生投降了,在文件夹上写了些东西就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你忘记我了。”

从心里传出的声音是这样的清晰,可我已经无力去面对。

不行,这样下去可就太糟糕了,我可是大家眼里天才白莺,成就极高的生物学家,怎么能就这样被打败。尽管我不爱争,可我并不是任人摆布的绵羊。

“你给我听好了,”我像个中二病孩子一样自言自语,“无论你是谁,再不从我身体里滚出去,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那我可真是害怕。”那个轻蔑的声音又一次传来,随后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