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看不清她的脸。
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笼罩在她脸上,把五官遮得严严实实。他只能看到她低垂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动作极其缓慢地数着什么。
她的手指很细,很白,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指甲缝里好像还沾着些暗红的东西。而她指尖捻动的,赫然是一张张黄色的黄泉冥币——和老张说的那种冥币一模一样,上面印着模糊的“地府银行”四个字。
阳春的呼吸瞬间停滞了,血液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他死死盯着那个红衣女人,盯着她捻动冥币的手指。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低头数冥币的红衣女人,动作突然停住了。
没有任何预兆,她的手指僵在半空中,连垂着的头发都停止了晃动。然后,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灰蒙蒙的雾气还笼罩在她脸上,可阳春却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脸,正朝着坡上他和叶茵的方向,“转”了过来。
紧接着,一抹诡异的微笑,在灰雾中勾了起来。那笑容很淡,嘴角只微微上扬了一点,可阳春却觉得浑身发冷。
这笑容,和白天在医院里,白雪醒来时朝他露出的笑容,一模一样。
当时白雪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嘴角也是这样微微上扬,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当时只觉得有点奇怪,可现在看着红衣女人的笑容,他才明白,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那根本不是活人的笑容,而是一种带着恶意的模仿。
一股寒气从阳春的脚底窜上天灵盖,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拽着叶茵往后退了一步。
“哎,你看那边的花,好稀奇啊。”叶茵突然指着红衣女人身旁的一个小摊子,声音里带着点好奇。
阳春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那个小摊子上摆着一排白色的花,没有叶子,花瓣像纸做的一样,在幽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似被花儿迷乱了心智,叶茵拖着崴脚往那边走,“我去看看是什么花,从来没见过……”
“别去!”阳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叶茵疼得“嘶”了一声。他把声音压到最低,几乎是贴在叶茵耳边说:“危险!你仔细看,那些‘人’,有影子吗?”
叶茵被他拽得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周围的“人”。纸灯笼的幽光洒在地上,可那些“人”的脚下,却空空如也,没有一点影子。
鬼无影。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进叶茵的脑子里,她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死死抱住阳春的胳膊,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怎……怎么办?他们是鬼……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别慌,别怕。”阳春紧紧抱着她,脑子里飞速想着办法。
他知道,鬼怕阳气,只要熬到天亮,这些鬼魂就会消失。可现在才十一点多,离天亮还有五六个小时,他们能熬到那个时候吗?
就在他无计可施,心一点点往下沉的时候,一道若有似无的白影子,突然从他身侧掠过。那影子很快,快得像一阵风,他只看到一抹白色的衣角闪过,甚至没看清影子的形状。
他突然想起白雪在007焚化炉操作间复活那天,一道白影子从她的尸身飘出……
正想间,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钻入他的耳朵里。那声音很轻,带着点沙哑,却非常熟悉:
“蹲下,学公鸡打鸣,能不能引来真鸡应和?看你的造化了。”
这声音……
阳春的身体猛地一僵。
是白雪!
千真万确,哪怕这声音再微弱,再沙哑,他也绝不会听错。
没有半分犹豫,他相信这个声音没有恶意。如果白雪想害他,就根本不用提醒他。
他猛地拽着叶茵蹲下身,双手按在膝盖上,深吸一口气,把胸腔里的气提到最大,然后模仿着老家公鸡报晓的声音,大声喊了出来:
“喔喔喔!”
他在乡下长大,听了十几年公鸡叫,学得惟妙惟肖。那声音在寂静的鬼市里回荡,像一道惊雷,周围的纸灯笼突然晃了晃,火焰变得暗淡了些,那些“人影”也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可阳春的心却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这里是乱葬岗,周围连一户人家都没有,哪来的公鸡?想引来真鸡应和,简直是天方夜谭。这概率,怕是比中亿万彩票还要渺茫万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人影”正在慢慢靠近,纸灯笼燃烧的“滋滋”声越来越响,叶茵紧紧抓着他的手,手心全是冷汗,身体抖得像筛糠。
阳春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打一次鸣——哪怕没有真鸡应和,他也要试试,总不能坐以待毙。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