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飞那燃尽了最后尊严与灵力的一刀，带着一往无回的决绝，当头劈落。乌黑的刀身，在空中划过一道惨烈的弧线，仿佛要将这方擂台，连同身前的清瘦身影，都一分为二。
面对这困兽犹斗的最后一击，林渊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眼帘，手中那柄最普通的铁剑，也随之轻轻抬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也没有火花四溅的交锋。
只是简简单单地一迎一引一送。
如清风拂柳，行云流水。
在台下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中，林渊那柄灰暗的凡铁之剑，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快到极致的玄妙轨迹，迎上了那柄力劈而下的乌黑长刀。“叮”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山风掩盖的脆响。
那不是硬碰硬的格挡，而是一种轻柔到不可思议的触碰。林渊的剑身，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轻轻地贴在了李飞长刀的侧面。
那一刻李飞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却又飘忽不定的力量，顺着刀身，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那股力量并不刚猛，却如同一条滑不溜手的灵蛇，又像是一道无孔不入的清风，轻易地便卸去了他刀身上那万钧之力。
他感觉自己这倾尽全力的一刀，像是劈在了一团棉花上，又像是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流沙之中，所有的力量，都在瞬间被化解被引导被带向了一个他完全无法控制的方向。紧接着他便看到了一幅让他毕生难忘的画面。
林渊的身影，随着那柄铁剑的引导，如同风中飘絮，轻盈地向侧方滑出半步。而他自己，则因为用力过猛，且力道被完全带偏，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而去。
他那凶悍的劈斩，最终只是堪堪擦着林渊的衣角，狠狠地斩在了空处，在坚硬的青岗岩石面上，划出了一道刺眼的火花。
门户大开破绽尽露。
李飞的心，在这一刻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甚至来不及稳住身形，便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了一丝冰冷的凉意。
他艰难地一寸一寸地低下头。
只见林渊那柄沾染着血迹的凡铁之剑，其灰暗的剑尖，正悄无声息地，停在他的喉结前，不足半寸。
剑身平稳，纹丝不动。
那一滴自林渊脸颊滑落，染在剑身上的殷红血珠，此刻正好位于剑尖之上，与他脖颈的皮肤，仅有一线之隔，散发着一股凄艳而又致命的美感。
李飞能感觉到，那剑尖之上，没有丝毫的杀意，也没有半分的灵力波动。但正是这种极致的平静，却比任何凌厉的剑气，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因为这代表着一种绝对的掌控。
对方的力量，收放自如，精准到了毫厘之间。杀他，或是不杀他，都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输得心服口服。
从对方拔剑的那一刻起，这场比试，就已经不再是同一个层次的较量。他引以为傲的刀法，在对方那近乎于“道”的剑意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的涂鸦。
“我输了。”
李飞的声音，嘶哑而干涩。他说出这三个字时，仿佛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那股支撑着他的刀客的骄傲，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哐当。”
他手中的乌黑长刀，再也握持不住，从他那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而又落寞的悲鸣。
林渊闻言，缓缓收回了铁剑。
他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对手，眼神中没有胜利者的骄傲，也没有对失败者的怜悯，依旧是那般平静。他微微颔首，算是对这位值得尊敬的刀客，致以了最后的敬意。李飞惨然一笑，对着林渊，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一躬，无关胜负，只为那份让他见识了更高境界的剑意。随即，他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一般，颓然地转身，一步一步，失魂落魄地走下了擂台。
直到此刻那名早已被惊得呆若木鸡的裁判，才如梦初醒。他看着林渊，嘴唇哆嗦了半天，才用一种带着颤音的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宣布了结果。
“第五擂台，林渊胜！”
“轰——！”
这声宣布，如同在火药桶里丢进了一颗火星，瞬间引爆了全场！
如果说一剑破去刀网，带给众人的是震惊与不可思议。那么此刻这行云流水、轻描淡写地击败李飞最后一击的场面，带给所有人的便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战栗与对“剑道”二字全新的认知！
“那是什么剑法？我我根本没看清！”
“那不是剑法！那是意境！是剑意！唯有领悟了剑意的剑修，才能将最简单的招式，化腐朽为神奇！”
“天啊！一个能将基础法术玩出花来的法道妖孽，竟然还是一名领悟了剑意的绝世剑修！这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惊叹声议论声倒吸冷气的声音，汇成了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狂暴的音浪，席卷了整个演武广场。
“妖孽！真正的妖孽！”高台之上，传功长老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用力地一拍扶手，大声赞道，“不滞于物，不拘于形，心随意动，剑随心走！此子在剑道上的天赋，比他在法道上，还要高出十倍！我青云宗，这是要出真龙了啊！”
执法长老那张本就死灰一片的脸，此刻更是多了一丝绝望。他看着林渊，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无力。面对这种不讲道理的怪物，任何阴谋诡计，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悬空观战席上。
慕容风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早已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他同样是一名剑修，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林渊刚才那看似简单的一迎一引，其中蕴含的剑理，是何等的深奥与恐怖。他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对上那一剑，下场绝不会比李飞好上分毫。
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身旁那道月白色的身影。
苏沐清依旧静静地端坐着，她那双清冷如月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擂台下那个缓缓走回角落的身影，眼底深处，那片本已璀璨的星河，此刻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么”
她再次在心中轻声自语，只是这一次那颗冰封了二十年的心湖，荡开的不再是名为“动容”的涟漪，而是一圈又一圈，名为“震撼”的惊涛。
她原以为，他是一座深不见底的渊。
现在她才发现渊中还藏着一头足以搅动九天风云的真龙。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渊早已走下了擂台。
他手中的凡铁之剑，不知何时已经收回了储物袋。他所过之处，人群如潮水般向两旁退开留出一条宽阔的道路。无数道敬畏恐惧狂热的目光，聚焦于他一身，但他却恍若未闻。他依旧回到了那个最偏僻的角落，盘膝坐下，闭上了双眼。
仿佛刚才那场惊艳了整个青云宗的剑道对决，对他而言，真的只是弹去了衣袖上，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在等他的下一个对手。
而所有人，也都在等。
等这个怪物，继续他那神迹般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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