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车在坑洼的小路上晃悠,铁皮车厢被颠得“哐当哐当”响,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铁笼里挤着五六条狗,有的缩在角落发抖,有的被晃得直哼哼,湿热的空气里混着恐惧的味道。
余放趴在笼子最里面,爪子搭在冰凉的铁条上,反而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谁能想到呢?最后会以这种方式“退场”——被人从余介家偷走,塞进铁笼,当成激发反派事业心的“关键道具”。
世界意识这算盘,打得真是够响。用她这条“狗命”,换余介彻底黑化搞事业,顺便还能把剧情拽回所谓的“正轨”。
三轮车又碾过一个深坑,整个笼子猛地颠起,余放的脑袋重重撞在铁笼上,眼前瞬间发黑,意识渐渐模糊。
这些年的画面突然在脑子里闪——从穿成狗第一眼看到余介,到赖在他身边蹭吃蹭喝,再到看着他从孤僻少年慢慢愿意对“狗”展露一点温柔。她承认,余介待她是真的好,好到让她偶尔会感觉自己当狗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她却是清醒的,从头到尾想的都是怎么完成交易、变回人身。
现在借着“被偷”的由头离开,一想到那个少年发现她不见时,可能会露出的慌张和绝望,一丝愧疚就悄悄爬上心头。余放的尾巴尖轻轻耷拉下来。
她知道,余介要是发现她不见了,肯定会疯了一样找她,肯定会又一次陷入那种孤立无援的绝望里。可她没得选,要么真成屠宰场里的狗肉汤,要么暂时退场,等着以后变回人再做了断。
意识渐渐模糊时,心里暗暗向那个还不知道真相的少年道歉:“对不起了余介。”
余介放学回家时,刚走到三楼就觉得不对劲——家门虚掩着,露出一条黑漆漆的缝,不像平时余放会留的宽度。他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撞开了门。
客厅空荡荡的,沙发上的软垫孤零零地躺着,厨房里的宠物碗还是满的,连平时余放最爱叼着玩的毛绒玩具,都安安静静地趴在地毯上。
“放放?”他喊了一声,声音发紧。
没人回应。
“放放!”他又喊,这次带上了颤抖,一间间房翻找,衣柜、床底、窗帘后……能藏狗的地方全找遍了,连根狗毛都没看见。
门是开着的。这个念头像冰锥扎进心里,余介猛地冲下楼,眼睛红得吓人,见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条黑棕色的德牧?很大的那种!”
小区里遛弯的大爷被他吓了一跳,仔细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哦!你说的是不是那条被一个疯女人拖走的狗?啧啧,那场面哟……”
大爷絮絮叨叨地描述起来:“那女人凶得很,拽着狗脖子就往小区外拖,狗爪子在地上磨出老长的血痕,叫得那叫一个惨……我还劝了两句,被她骂了一顿呢!”
余介的脸瞬间白了,手指死死攥成拳头,指甲嵌进肉里都没感觉——是余秋雨!一定是她!
他转身就往旧别墅的方向跑,书包甩在地上都没捡。路上的石子硌得脚生疼,可他感觉不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放放,一定要找到她!
别墅的门没锁,余介一脚踹开,正撞见余秋雨坐在沙发上喝水,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放放呢?”他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余秋雨抬眼看他,慢悠悠地抿了口水:“什么放放?我可不知道。”
“有人看到你把她拖走了!”余介冲过去抓住她的胳膊,眼睛红得像要吃人,“你把她弄哪去了?!”
“弄哪去了?”余秋雨甩开他的手,笑得恶毒,“当然是卖了!卖给收狗的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在锅里炖着了呢!”
“你说什么?!”余介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眼神里的震惊和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我说她死了!”余秋雨故意提高嗓门,“谁让你们俩合起伙来对付我?这就是报应!”
余介猛地扑过去,掐住她的脖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告诉我她在哪!不然我杀了你!”
“你杀啊!”余秋雨反而不怕了,瞪着他冷笑,“有本事你就动手!反正你也找不到她了!要是我死了,你就更加找不到它!”
两人撕扯了半天,余秋雨咬死了不说,余介看着她那张疯狂的脸,突然意识到——问不出来了。
他松开手,像丢了魂似的冲出别墅,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他去问菜市场的摊贩,去拦收废品的三轮车,去敲每一个可能收狗的人家的门,嗓子喊得嘶哑,脚下磨出了水泡。
直到天黑透了,才有个卖菜的阿姨告诉他:“下午是有个狗贩子来过,拉着个铁笼,里面好像有只大狗,但是不知道往方向去了,应该去屠宰场了吧……”
“屠宰场”三个字像重锤砸在余介心上,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冷意,将他最后一点侥幸砸得粉碎。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斑驳的墙壁上,粗糙的墙面硌得肩胛骨生疼,才勉强撑住没摔倒。
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全是余放的样子——是她刚到他家时,摇着毛茸茸的尾巴、跌跌撞撞扑向他的样子;是冬夜里,她蜷在他腿上打盹,小鼻子随着呼吸轻轻动的样子;是他被欺负,她冲上去护着他,被踹得呜咽时,委屈巴巴蹭他手心的样子……
那些画面越清晰,心口的疼就越尖锐。
是他没照顾好她。明明早上出门前,她还扒着他的裤腿叫,他该多陪她玩一会儿的;是他不该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他该把她带在身边的;是他没能保护好她,连她最后在哪里、疼不疼,他都不知道。
巨大的痛苦像涨潮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余介顺着墙壁滑下去,蹲在地上,双手死死抓着头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像困兽般的呜咽,慢慢变成断断续续的哭声。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连一条狗都护不住,连最后一个会毫无保留对他好的生命,都留不住。
黑暗中,少年单薄的身影缩成一团,压抑的哭声在空荡的巷子里飘着,裹着无尽的悔恨和绝望。远处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打在他身上,拉出一个又细又长的影子,孤单得让人心慌。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痛苦渐渐褪去,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取代。世界上最后一个关心他、在意他的东西也没了,那他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绝望的思绪像藤蔓一样缠上心脏,越收越紧。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慢慢闭上眼睛,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